第748章 所以被天收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靈山越升越高，泥屑漫天。

九天玄火霎时包围了整座悬浮空中的靈山，从一开始的琉璃色，到渐渐七彩流溢，神光乍现，众人惊讶道：

“是……是元神之火！”是神尊的元神之火。

薄楼不仅献祭神力，引出了九天玄火治愈九州疮疾，还焚尽了自己全部元神之火，将整座靈山中的九天息壤锻造成了一粒补天的五彩石！

五彩石在元神之火中流溢炫目神光。

紧接着，一声对苍生怜悯的悠长叹息声响起……

绥棱王后变成了人身蛇尾的女娲族后，她托举着靈山这颗五彩石，在众人敬畏感激的目光中飞往九天寰宇——

一瞬亮如极昼，神光刺目。

她亦是用了自己的肉身和五彩石补上了苍穹窟窿！

铅云滚滚，电闪雷鸣。

不知过了多久，疾风骤雨暂缓，云雾散去，霞光漫天。

神鸟结伴哀鸣，绕着神迹未散的苍穹久久不愿离去。

九重天依旧那样高高在上，天地两分，阻隔着凡尘人世无法企及的距离。

山川江河也恢复了平静，伤者疗愈，死者复生。

除了本身就是为了这场劫难殉道的，或许再也回不来了，那些无辜受难的百姓，皆沐浴神泽，好像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如今清醒过来了，爱人还在身边依偎，孩子还躲在怀中轻颤，父母老迈的咳嗽声近在耳畔，邻居家的抠唆妇人正在为冲垮了的家舍猪圈痛哭流涕……

天灾人祸，九州疮痍。

大家都说——

可不幸中的万幸，是天上有神殉了天道救了众生。

神不愧是神，没有辱没神格，奔赴了他最荣耀的使命。

也有人说——

神也不是生来就是神，生来就会当神，生来就是为了殉道的。

他没有父母妻儿？没有至亲好友？没有舍不下的红尘么？

多数人总是不以为意的。

……

靈山外十里小镇。

从靈山仓惶迁出的噬灵一族被迫在这里驻扎营地。

习冰和玥妍两姐妹分工明确，彼此配合，很快就将整个噬灵族和其它外族人马安顿好了。

经过这一场生死对敌，还有母亲绥棱以身补天，她们算是彼此认可也解开了心结放下了过去。

习冰会带领灵兽族回幽月去，不会再想着整饬噬灵族，因为她相信，噬灵族有玥妍在，重归荣光指日可待，她很放心。

而玥妍也不再怨怼过去的命运，如果没有往日坎坷，也淬炼不出现在的自己。

经历都是自我的一部分，她会学着接纳，让自己今后的路更加强大。

绥棱王后去了，老噬灵王一病不起，恐怕熬不过今夜了。

将三个孩子叫到大帐叮嘱遗言。

他将噬灵王座传给了玥妍，龙且则得了更要紧的任务，便是扶着绥棱王后的衣冠棺椁回女娲故土，让风氏绥棱落叶归根。

……

除了老噬灵王的大帐灯火荧荧之外，还有一处营帐也是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散不去的愁色。

怀草亲自在帐外熬药，偷偷抹泪。

莫离老头抱着一堆医书木简猛抓头皮，敢于跟阎王抢人的魔族大医倌终于有了束手无策的痛苦感，上一次是为了苏丫头，这一次还是为了她！

穹极派众人守在帐外，都想进去，都不敢进去。

就算进去了也不知道如何宽慰。

阿暴刚刚失去了爹爹，看莫离老头这样子，对苏酥的身体心中也是有数的。

她双眼又红又肿，失魂落魄站在帐外，哪有还有一点新神意气风华的样子？

只是一个伤心惊惧，害怕失去的无助少女。

怀草煎好了药，把托盘递给了阿暴，温言宽慰：

“进去吧。”

阿暴接过药碗，无声点了点头。

……

苏酥半靠着软塌，身上盖着一条柔软的毯子，脚边生着暖炉子，烤得她浑身暖洋洋的。

行帐虽然匆忙，但噬灵族格外关照她。

可能是因为她是献世的烈士家属，又是救世的英雄老母。

听到阿暴小心翼翼的脚步声，苏酥拉了拉半落的毯子，掩去自己苍白纤细的手臂。

“又要喝药啦？”苏酥故作娇嗔。

阿暴自然而然回了一句：

“反正你已经尝不出五味，又不怕苦，怕什么喝药。”

苏酥虚弱惨笑：

“谁说我是怕？你不觉得我充满了期待？人之将死，对生的欲望……那可是本能呀。”

“谁，说你要死了？”

阿暴转过脸，把药碗不轻不重摆在桌上。

苏酥扫了它一眼，知道自己就算是喝，也是为了别人喝的~成全大家竭力挽留她的努力，真的有效果么？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轻笑一声，她看起来很从容，眼角也没有过多悲伤之意。

对自己的死，对薄楼的死。

“没人说我要死，所以我知道，这一次我是真的要死了~”

阿暴柳眉一紧，端起药碗要递给她——

只是因为手颤着，晃荡药汁，险些把苏酥身上的毯子弄脏了。

“行了行了，放着吧，喝这个无非多跑几趟茅房，等我真的大限将至，还要连累你这个孝顺女儿伺候屎尿，那多不好意思……”

阿暴真想将药碗摔了！

她很生气，但不是生苏酥的，更不是爹爹的，而是生自己的气。

她以为自己选了一条最好的路，但其实却是一条葬送父母的死路。如果是这样，她还不如成了魔，大家一起死，一家人还能死在一起！

当然，这都是气话，若非她肯为了苍生牺牲，她也踏不上这条神路。

“我只是……只是有些难过。”

手中的药碗骨碌滚到了地上，药味散了一地。

这会儿没了洁癖，也不是什么神祗，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依靠在苏酥的软塌边小心翼翼求着安慰——

“我难过，我以为自己的勇敢和大义，让我通过了考试……但为什么奖励自是一个冷冰冰的神祗头衔，然后就要剥夺走我唯一拥有的一切？这就是当神的代价么？”

“不会啊……就算不当人，当个小妖精，当个小灵兽，或者去当人，难道就可以一辈子圆满不离索？”

“那有什么分别！”

“当人嘛，只能祈求神明怜悯，期盼着团圆长久……当神嘛，纵然自己孑然一身，却可以成全千千万万户家庭，当神的越来越多，这人间的分别岂不是越来越少了？”

阿暴似懂非懂，眼神闪烁着琉璃色的光。

半响后，她安静道：

“娘亲，你若是人便好了，我一定护佑你一生顺遂，无灾无痛，与爱人朋友永不分离。”

苏酥红了眼眶，小声哽咽道。

“好呀，如果有投胎转世的机会——”

阿暴用力握住了她的手，不骗人，不许诺，只是眼中全是坚决。

“我一定会做到，完成您的愿望的！我是神，神之诺，天地无改！”

苏酥一颗心充盈软胀。

眼角堆砌的忧伤潜藏，嘴角勾起笑意，戏谑打趣：

“神之诺……已经被你爹爹违得千疮百孔啦……”

“恩，所以他被天收了。”

“你可真是他的好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