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掌心旧伤

“那就一起活着出去。”

她说着,从袖中摸出避火珠,塞进他口中,“含着,别说话。”

火势越来越大,梁木断裂的声响此起彼伏。

萧砚亭搂着她冲向角门,靴底碾碎燃烧的木板,溅起的火星落在他后背,瞬间烫出几个焦洞。

云曈死死攥着他的腰带,闻着他身上传来的焦糊味。

当两人跌出角门的刹那,闻香居的屋顶轰然坍塌。

萧砚亭护着她滚进雪堆,怀中的铁盒硌得胸口生疼,却听见她漸漸陷入昏迷在耳边轻声说:“报仇……”

雪粒子落在她发间,萧砚亭伸手替她拂去,却发现掌心染着血迹,她攥着书签的手早已被灼得血肉模糊。

他看着云曈,喉间滚过万千情绪,最终只化作一句低哑的:

“疯子。”

他低咒一声,声音却发颤。

最后云曈指尖轻轻展开,书签上的焦屑簌簌落在雪地上,与从她掌心滴到地上的血混在一起。

远处,马车缓缓驶来,车帘上的刺绣被火光照得透亮。

青黛和紫鹃抱着木箱跪在雪地里,看见云曈被萧砚亭抱在怀里,脸上不知是泪还是雪水。

而在他们身后,闻香居的火势渐渐转小,焦黑的废墟里,正冒着青烟。

“我带夫人回去。”

他的声音冷得可怕,却在低头看她时,眼底翻涌着疼惜。

沈断欲言又止,看着萧砚亭小心翼翼托住她后脑的动作,终究将“暗察司还需勘察现场”的话咽了回去。

马车里弥漫着浓重的金疮药味,萧砚亭撕开封喉的玉带,露出她被火星燎伤的脖颈。

“云曈,”他贴着她耳边轻唤,马车颠簸间,他听见自己从未有过的温柔,“你若敢死,我便让你再无归处。”

她没有回应,唯有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萧砚亭替她盖好披风,望向窗外渐熄的火光。闻香居的废墟在月光下泛着灰黑,焦木间仍有青烟袅袅。

马车驶入晏王府,萧砚亭抱着云曈穿过长廊,廊下的灯笼次第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雪地上。

他低头看她,发现她睫毛上凝着的雪珠化了,混着泪痕在脸颊上划出两道水痕。

她的唇色苍白如纸,却仍轻轻抿着,似是昏迷中仍在强撑着什么。

萧砚亭喉结滚动,指尖轻轻替她拂去脸上的烟灰,却在触到她发烫的额头时,心口猛地一紧。

寝殿内的灯火亮起时,暖阁的窗纸被映得透亮。

萧砚亭立在廊下,望着窗纸上晃动的人影,听见太医在里面碎碎念着“药炉该换了”“这味药需得用雪水熬”,却一句也听不真切。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袖口,那里还沾着她掌心的血,与他的墨渍混在一起。

“王爷。”太医掀帘出来时,他几乎是冲上前去,蟒袍下摆扫过廊下铜炉,惊得炭火星子四溅。

“情况不严重吧?”他的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鎏金令牌在袖中被攥得发响。

太医一愣,忙不迭行礼:

“王妃并无大碍,只是长期舟车劳顿、睡眠不足,又兼饮食不规律,才致昏迷。”

他瞥见萧砚亭紧绷的下颌线,忙补充,“只需开几副养血安神的方子,再将息些日子……”

“可会留下长期疾病?”

萧砚亭的声音低沉下来,尾音几乎是从齿间挤出来的。

他往前半步,蟒袍上的银线在廊下烛光里晃出冷光,惊得太医后退半步,撞在暖阁门框上。

太医忙摇头,帽翅跟着乱颤:“回王爷,王妃身子底子虽弱,但年轻体健,只要悉心调养……”

“底子弱?”

萧砚亭打断他,“她从前……可有旧疾?”

廊下的风掀起纱帘一角,云曈在暖阁内翻了个身,发出极轻的呻吟。

萧砚亭的目光瞬间扫过她露在被子外的指尖,那里缠着的纱布渗着淡淡的金疮药黄。

他垂眸盯着地砖缝里的积雪,斟酌着开口:

“王妃掌心旧伤……似是陈年火灼所致,若遇阴雨天气,怕是会有痒痛之症。”

萧砚亭的下颚线骤然绷紧,想起当时在闻香居初见她之时便说她左手不灵便,猜测那是三年前大火留下的旧患。

萧砚亭闭上眼,三年前那场大火,她就是用这双手,撑着走了三里地,挖出一条血路。

“去煎药。”

他转身时,看见青黛抱着药碗从后厨出来,碗沿还冒着热气,“用最好的雪水,煎好后立刻送来。”

“是。”

青黛福身时,眼眶发红,“方才替夫人换药,她掌心的伤……”

“别说了。”

萧砚亭按住她的肩膀,却在触到她颤抖时,轻轻拍了拍,“她醒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转身走向书房时,靴底碾碎的冰棱发出脆响。

书房内烛火未熄,案几上摊开着闻香居的密道图纸,沈断的影子被烛光拉得老长,正立在图前皱眉。

“主公,枢密使的人已经把闻香居围封了。”

沈断单膝跪地,“他们在灰烬中发现了半具焦尸,从服饰看……”

“是暗桩老陈。”

萧砚亭打断他,“枢密使想借这具尸体坐实云家余孽已死的传闻,好断了某些人的念想。”

沈断抬头,看见主公眼底翻涌的暗潮:“需要属下派人盯着枢密使吗?”

他问,“还有城西当铺的掌柜,今早被发现死在井里……”

“不必。”

萧砚亭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晏王府的暖阁,那里亮着盏昏黄的灯,“让暗察司把‘闻香居旧主已死’的消息散出去,越详细越好。至于当铺掌柜……”

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枢密使想杀人灭口,就让他们杀个够。”

沈断领命准备退下时,听见主公低低的叹息,忍不住开口道:

“属下在闻香居找到一块木匾,上面被刻下的字迹虽已不清晰,却还是能看出是夫人的‘曈’字。”

沈断的话音未落,便见萧砚亭的背影猛地僵住。

那是云曈这些年来,刻下提醒自己身份的象征。

他没有转身,目光死死盯着暖阁那盏昏黄灯,看它在风雪中明明灭灭,“留下。”

“是。”沈断将木匾碎片安置在案几上。

雪夜里,萧砚亭独自站在窗前,听着更夫打更的梆子声由远及近。

暖阁的灯忽然晃了晃,他看见窗纸上掠过青黛的影子,知道是她在替云曈翻身。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框,“曈。”

他对着窗外的雪轻轻唤出那个字,呵出的白气凝成雾,“云曈,闻香居,对你而言是个什么存在?”

远处,枢密使府的方向燃起灯笼,像极了当年太医署旧址的大火。

萧砚亭摸出袖中的铁盒,借着雪光看清盒角的“砚”字,那是云曈父亲刻下的,比他的名字早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