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叉支流

戌时的灰水河泛起磷火般的幽蓝微光,叶清歌如同平常一般在冰晶舰舰艏挥剑运气。霎时间,她手腕上的玉石手环一震,闪出了不祥的红色纹路。

“二十年前剑冢失窃的寒铁,竟与天域宗尸煞同源。“赤袍信者从河底的灰砂中捞出的头骨虽带有几分灵力,却也无法活动。赤袍修士从头骨上取下铁盔,仔细端详着,那精钢竟发出了龙血锈蚀的味道。

“越接近皇祖陵,地脉中的龙脉气息越重,但吊诡的是河沙的情况却恰恰相反。”拓跋锋也带着自己的斥候从河谷各处归来,“在云麓城就能监测到的龙血铜臭,皇祖陵禁地门口位置反而被稀释了不少。”

“恐怕我们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沐雨枫认真地记下两天来高手们所有的反馈,“那就是黑市很有可能就在皇祖陵禁区。”

“本就该如此。”陈书文打了个哈欠,“黑市什么时候开市?经营者为何人?是否……”

“一概不知。”沐雨枫突然掷笔于案,羊皮纸被墨迹浸透的“禁地“二字晕染成狰狞血口,“谁会知道皇祖陵禁地里有什么?二十年来合规地踏足那片山体的,除了守陵卫所以外,估计也只有钦天监的星官了。”

“但裹着裹尸布飘出来的死人虽然不会说话,他们的身份却从不说谎。”赤袍信者握着手上的一截黑袍摇了摇头,“天域魔修们将祭品切成肉块,并以这样的行为而非尸首本身献祭高天。完成仪式后,他们将切碎的躯体放入风中,引来……”

“可惜,中州地界,没有秃鹫或者雄鹰能赶在尸块被冲走之前享用它们。”沐雨枫将笔重新拾起,“我明白了,无论是献祭者还是被献祭者,起码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可以检验出死者死亡的时间吗?”陈书文精神了起来,连忙追问。

“天域宗并不是侦探组织。”信者摇头道,“但根据高原众对月相的崇拜的话,每个月天域之子如若不在路途之上,则应参与四次献祭。其中新月和满月的献祭不可延期,而上弦月和下弦月的献祭则可以择日进行。”

“每个月四次,那不是对上了吗?”拓跋锋用蛇纹手杖撑着甲板猛地站起,吱呀声不断地传导到沧澜II号各处,“河沙的质感也是每一个月变化四次。”

“但哪怕是高原的王城,每个月的四次献祭不可能都是献祭活人。”信者并不同意拓跋锋的说法,“一般我们献祭的活人,只有战俘和篡位失败者,其他时间基本上都是献祭珍禽异兽,如果有的话。”

“珍禽异兽!”陈书文望向关着玄鹿的笼子,那对琥珀色的鹿角正在幽蓝磷光中渗出星屑般的金芒,“还真别说。”

沐雨枫立马开始估算玄鹿的身形。沐雨枫短暂地皱眉,他先是噼里啪啦地拨动着算盘,然后朝着陈书文点了点头。

“好。”陈书文笑了,“明日待我们进入禁地之后,便用这头玄鹿作拜帖,我们去会会黑市真正的主人。”

四月初八寅时三刻,沧澜II号在灰水河第二道水关前缓缓停驻。玄铁闸门比前关厚重三倍有余,闸面蚀刻的蟠龙图威风更甚几分,龙睛处嵌着的两颗青磷石渗出骇人的雾气。

“验牒。”

守关校尉的声音像是锈刀刮过青铜鼎,他覆面盔下的视线在扫过冰晶舰上叶清歌腕间手环时,突然凝滞——

暗金纹路正沿着红玉表面的冰裂纹蜿蜒,毫无疑问是上品灵石在高阶修士的手腕上才会出现的反应,而用上品灵石打造手环,这显然是陈家才会做的事。

“此物乃本人与陈家旧约的信物。”叶清歌剑气轻震,手环中浮出半枚冰晶梅花印,“上一代陈氏家主将书文许配于我,便以陈家秘术重铸此环。”

“放行。”

陈书文举着书信还站在后面,便愣愣地看着闸门机关随着九重锁链崩断的巨响而解开。门卫们目送着两艘舰船共同穿过闸门,没有任何继续盘问的意图。

陈书文举着加盖朝廷火漆的密信僵在原地。与其说是他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说他是完全愣住了。

“啊?”

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羊皮纸边缘被啃噬的暗纹。后方的玄铁闸门在巨响声中缓缓抬升至原位,浊浪拍打船身的轰鸣都压不住他太阳穴突突的跳动。

“主上?“沐雨枫轻触他手肘,陈书文这才惊觉自己的冷汗已经润湿脊背。

不管怎么样,现在众人所在的地方已经是货真价实的禁地了。

陈书文扶住雕花舷窗仰头望去——两岸峭壁不知何时已拔高至百丈有余,青灰色岩体上布满龙爪状蚀痕,与守陵卫甲胄的蟠龙云雷纹如出一辙。那些在第二道水关前还低矮如土丘的山体,此刻竟似被某种伟力生生拽入云霄。

“测绘《中州堪舆全图》的人……”沐雨枫翻动羊皮账册,朱砂笔尖悬停在某个暗红标记上,“他在迷失之前标注的雾松林边界线,比实际位置向外偏移整整九里。”

“也怪他硬要翻山越岭,不通过水关进入这个地区。”陈书文沉吟道,“如果他拿着陈家的印信就好了,起码通过这两道水关是没有问题的。”

行至上游,灰水河在雾松林边缘陡然收束,湍急的水流如被无形巨掌扼住咽喉,在嶙峋峭壁间撕扯出三道裂痕。

西侧支流泛着翡翠般的清透,粼粼波光蜿蜒而上,直至不远处一道规模不大的瀑布终止。

中支与东支仍裹挟着灰蒙蒙的浊流,河面漂浮的铜锈碎屑在暮色中泛起血斑似的磷火,与百步一哨的守陵卫甲胄云雷纹遥相共鸣。

冰晶舰上发出的冰魄剑气在西支河面划出三尺霜痕,十二瓣冰晶尚未触及水面便消融成金线,而红梅倒是在这条支流的岸边生长起来。

“西支是祖陵的龙脉精血精血冲刷出的生门,而另外两支……”拓跋锋看着眼前的场景喃喃道,他将蛇纹权杖重重顿入甲板,沙粒聚成微缩的河道模型。

中支河床布满蜂窝状孔洞,每处凹陷都嵌着半截青铜锏的残片;东支则沉淀着青灰色的骨灰,与天域信者腰间牦牛皮经幡上沾染的祭品碎屑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