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这封语气冰冷的信，胡二是一脸难以置信。县教委的老高亲口答应，胡家两个孩子上县一中没问题的啊。
为什么女儿的没问题，侄儿的反而被卡住了，自己那两瓶郎酒和一条红塔山白送了吗？
胡开元倒是没怎么关注自己学籍的问题，心里有着一点小兴奋和激动：“妈妈终于要回来了！自己该不该告诉她，爸爸可能还在人世的消息？”
胡卓雅绝美的脸庞上写满了不开心，看婶婶信里的意思，要把哥哥送去市里读书，那他们以后不是分开了啊？
胡二算了下时间，今天已经周五了，收好信件：“我们干脆后面两天好好在家休息准备一下，正好也约了村里的泥瓦匠来维修房子，星期一再带你们上县城里玩玩去。”
胡二性格吊儿郎当，根本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孩子成绩这么好，哪个学校不抢着要？对于弟妹武断安排牛娃跟雅儿分开有点小小的不满，但人往高处走嘛，牛娃能上市一中当然更好了！
胡开元和胡卓雅则各有心思，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远方来信明显打乱了大家的心绪，胡二观察了一下山上也没啥人了，就把道观上锁，带两个孩子一路小跑下山去了。
刚到院门处，村里小卖部的刘三花刘大妈已经守在这里多时了。
“快快快，胡大仙，小牛娃，你俩跟我去听电话。牛娃他妈刚才已经打来七八个电话了！她这么搞，小卖部电话没法给别人用了。”
胡二直接蹬着自行车，把胡开元载到了小卖部，这里是全村唯一安装了固定电话的地方。
“嘟噜嘟噜嘟噜~”电话又打过来了？
胡二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电话另一端传来清亮饱满的女声：“信收到了？”
胡二还想玩玩幽默：“弟妹，你电话再来急点，就飞到挂号信前面去了！”
没想到立刻遭遇了电话里女人暴风骤雨般的怒斥，感觉就像老师训学生一样：“胡聪你做事到底靠不靠谱？智商到底在不在线？我把元元暂时托付给你，你就这样糊弄我？”
胡二缩着脖子聆听王璐的教训，倒也没急眼。
以前弟妹在家人面前挺温和，但她之前是在县里当老师的，所以有时候上课训学生的样子自己是看见过的。
胡开元在一旁支着耳朵听妈妈说话，尽管从没见妈妈这么凶过，但能听到妈妈的声音，心里总是痒痒的，恨不得马上抢过二伯的话筒。
听到“暂时托付”几个字时，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怎么爷爷奶奶和二伯从来没有提过？
胡二等电话那头发完火后，开始耐着性子解释了两句，然后赶紧赔礼道歉，转移话题：“周日下火车后，弟妹要不要直接转长途汽车回家一趟？”
结果电话那头又是一通怒火的宣泄：“你以为我过来是旅游的吗？还有其他正事要办！那个村子没空回去！以后也不会回去！二位老人家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
胡二赶紧打圆场：“弟妹息怒，那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记着干吗。”
随后赶紧瞥了一眼胡开元，没继续说下去。
电话那头的王璐似乎也明白什么，沉默了好一阵，就让胡开元接电话：
“我的小元元，想妈妈了吗？都怪妈妈不好，这几年没能照顾你，让你受了很多委屈！见面后不会不认识妈妈了吧？”
电话那边传来了努力压抑的啜泣声。
胡开元听到母亲的声音心里非常激动：“怎么可能忘记妈妈呢，我在这边挺好的，您不是经常写信寄照片回来吗？逢年过节不是也会打电话吗？”
王璐停顿了好一会儿，突然道：“让你二伯滚远点，不要偷听我们的电话！”
胡二本来正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着，尴尬地笑了笑：“弟妹，我没偷听，你们慢慢说，不着急，嘿嘿。”
讪讪地走到一边，蹲坐在小卖部凉棚下抽烟。
王璐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母亲，要么不来电话，一来电话绝对就会把长途话费打爆的架势，足足两个小时的电话粥！
既然是电话粥，那话里肯定是清汤寡水没啥营养，只有浓郁的亲情，电话两头都舍不得放下话筒。
太阳慢慢落山了，村子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狗蛋儿，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了！”
“王麻子回家吃饭了，你是准备在陈牛儿家抱窝生蛋，还是怎么的？”
……
一些人边喊边从小卖部旁经过，王璐也听到了一两句。
“哎呀，我今天应该给老……你叔叔把煲好的汤送过去，他晚上要开会来着。今天得早点睡，明天准备赶火车……”
王璐忽然意识到在自己孩子面前提另一个家庭的事，并不太合适，就赶紧结束话题。
其实在刚才马拉松式的聊天中，王璐还是零星透露了一点自己的生活现状。
胡开元心里泛起一点点苦涩，从妈妈日常交流中知道一些信息：
那个二婚男人家庭条件很好，是妈妈以前的初恋，他前妻已经过世了，留下了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女儿，小名叫小琴。
最后王璐又嘱咐了一句：“周一记得把户口本什么的全带上。”
“妈~”胡开元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立刻告诉妈妈关于爸爸的消息。
“嗯？”
“妈~”
“说呗！”
“妈~”
“哎呀，别闹了我的小乖乖~星期一就能见面了！”
胡开元慢慢将那股冲动又压了回去，轻声说：“妈~周一见……”
“嘟~嘟~嘟~”
小卖部昏黄的灯光下已经落了一层小飞虫的尸体，还有胡二面前那一地的烟屁股。
回家的路上，胡二却出奇地沉默。
“二伯，妈妈当年是因为什么突然离开我们，给我讲讲呗？”
胡开元希望从二伯嘴里撬出点秘密来。
“问你妈去，她如果不说，我是不敢先说的。”
晚上一家人都知道王璐要回来处理胡开元上学的事，却不回村，大家都出奇地沉默。
胡开元默默吃完饭收拾完碗筷，就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石散人正百无聊赖地趴在自己枕头上假寐，四仰八叉，那小姿势可真是销魂。
刚才胡开元去接电话他并没有跟随，这种事跟不跟着没什么区别。
“小子，我有种预感，说不定以后你会去首都生活，到时候可要带上为师啊~你师父我变成了这副样子，倒是正好去故宫里逛逛，睡睡皇帝老儿的龙椅！”
“我就知道你会偷听！”
“什么叫偷？多难听啊，贫道是读书人，神机妙算，懂吗？”
门外忽然传来喧哗声，好像是派出所的人又上门了。胡开元本来不想搭理，没想到过了一阵子，就听见门外胡卓雅的声音：“哥~从县里来的苏警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请教？苏警官不是已经询问过很多问题了吗？”
胡开元正诧异呢，忽然意识到胡卓雅说的这个苏警官是谁了，好像是苏所长的妹妹，在县局工作的女苏警官。
他们应该是冲着那具尸体来的。
胡开元来到院中，发现苏晓伟和一个英姿飒爽的女警都在，正在努力劝说胡二跟他们一起去一趟镇上的医院停尸房。
女警官跟苏晓伟长得有些神似：二十多岁的样貌非常年轻，头发扎了一个高马尾，眉毛粗细适中；五官周正，眉眼间透着一股坚定，仿佛能克服一切困难。
笔直的身躯配上一套军绿色的制服，显得格外干练。
胡二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脑袋高昂，傲然道：“先前苦口婆心地劝你们注意尸体，你们不听呐，出了麻烦又找过来，我可不趟这雷。”
苏晓伟看到胡开元过来了，双眼放光，大声招呼道：“开元小朋友，我们又见面了！这位是我妹妹苏晓楠，警校刚毕业，目前是县公安局的刑侦队员。”
苏晓楠用专业的目光认真打量了一番胡开元；短碎的学生头十分随意，天庭饱满的大脑奔儿，细长的眉毛斜插飘飞，下面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
这小孩子五官样貌并不是特别英俊帅气，但是给人气质卓越的感觉，书生儒雅之气满溢而出，有凤鸾之姿。
“你好！我是苏晓楠，小弟弟气质独特，一看就是特别聪明成绩优异的孩子。”
胡二更加骄傲地昂起头，差点用下巴来看人：“还用你们说，我家牛娃那是绝对聪明，在学校年年都是第一名！”
胡开元有些意外，两位警官似乎对自己格外热情，客气道：“苏姐姐也很漂亮，年轻美丽，英姿飒爽，一定是破案高手！”
苏晓伟也露出骄傲的神色：“我妹妹可是知名警校毕业的尖子生，天之骄子！”
一个伯伯，一个哥哥，两人开始吹上了。
苏晓楠和胡开元两位话题的主角倒是一点没在意，开始攀谈起来：
“刘小兰阿姨说你特别聪明，赞不绝口，说肯定能帮上我们。”
“刘婆婆从小就很喜欢我，她的儿子跟我爸爸又是同事，两家关系很好，所以经常在别人面前夸我，苏姐姐不要相信。”
“呵呵，开元弟弟还挺成熟呢，知道谦虚做人。”
“刘婆婆在专业方面经验丰富，你们应该找她帮忙。”
“我们找过了，她和余家的人刚发生完冲突，腰受了伤需要静养，所以才推荐你。明天早上能不能跟我们去一趟镇医院协助尸检？”
胡开元搞明白了原委，看了二伯一眼，推脱道：“我还是个没上初中的小孩子，杀只鸡都困难，哪能去尸检啊，姐姐还是找其他人吧。”
其实，苏晓楠心里也一直觉得找个小孩儿帮忙干这些事确实不靠谱，最初自己也是反对的，侧身看向了哥哥。
胡二咳嗽了两声：“两位警官，我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情况需要我们协助？如果关系到破案，我们这些老百姓可是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