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老弟，马哥死了……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天光灰蒙蒙一片，月华肆意洒落，崎岖矿场路面上，残肢碎肉横飞。
松油火把啪啦啪啦燃烧着，王百户一脸迷茫，呆愣愣站在原地，语气带着不知所措。
“呼，先清点一下兄弟们的伤亡罢！”
绍华语气冷静，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依照现场尸骸来看，并没有发现那位负责后勤的李百户和李景行尸首。
不过，按照此处闹出的动静，那位李百户既然没有回援，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
现在，唯一阻碍自己统军的，就只有那位马千户马武国义子——李景行百户了。
“这倒是个棘手的麻烦！”
口中低声呢喃，绍华摸索着下巴，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一名小旗官突然走上前来。
“百户大人！伤亡统计出来了！”
“情况怎么样？”
“死伤惨重。”
那小旗官语气有些悲伤：“现在场上能喘气的兄弟……还有三百一十三人！去除些伤得重的，能动的兄弟只剩二百八十七人。”
“这……”
绍华喉咙抽动，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如何也开不了口，最终只得拍了拍那小旗官肩膀：“且带伤重的兄弟们先休整吧！”
“是！百户大人！”
目送小旗官退下，绍华一声叹息，心底一阵苦涩翻涌。
惨！实在太惨了！
仅仅一战，这支边军便折损了近半数人马。
足足数百人横尸矿场，这就是古代冷兵器厮杀的残酷嘛......
“绍老弟，你还好吧？”
耳边响起王百户关切的声音，绍华无力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看开些绍老弟，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没办法。”
王百户拍了拍绍华的肩膀，继续出言宽慰道：“起码我们都还活着，不是吗？”
“你说得对。”
绍华微微颔首，与王百户对视一眼，两人却又是同时沉默。
就这般在原地休整了约有一刻钟，刚刚被王百户所派出去寻找李百户和李景行的那一支小队回来了。
那带队的小旗官刚一走上近前，王百户便迫不及待开口询问道：“怎么样，可否找到关于李老哥和景行的踪迹？”
“找到了。”小旗官面色悲戚的开口说着，语气低沉：“我们在库房找到了李百户长的尸首，至于老杨和景行百户......我们并没有发现有关他们的任何踪迹。”
“倒是在去往库房的方向发现了陌生痕迹，但延伸到夯土墙外也都彻底断了。”
“老李......景行......都不在了嘛......”
王百户闻言顿时无力瘫软在原地，语气落寞，眼神开始变得麻木。
他是个重感情的人，面对当初从边镇一同出逃的同袍接二连三死去，悲伤的情绪下，一股无可抑制的怒火。
他们只不过是想活下去罢了，他们又窃走了什么？为什么非要步步逼迫！非要治他们于死地！？
绍华倒是没有什么悲伤的情感，他才加入这支边军不过几日。
不过他刚刚却听得真切，李百户身死库房，景行百户不见行踪，现在这种情况无疑是对自己有利！
只要处理得当，自己完全可以不费半点功夫拿下这支残军的指挥权。
俯身将瘫软在地的王百户搀扶起来，绍华摆出一副悲伤的神情：“王老哥，即便景行百户和李百户都死了，可还有三百多位兄弟陪着你啊！”
“尘归尘，土归土，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剩下的兄弟们考虑啊！”
“我们还活着，那终归还要向前看不是？”
这番话绍华倒是说得真情流露，王百户闻言楞了楞，随后也是反应过来：“对！对！对！马哥的仇还没报！绍老弟，虽然你我相识不长，但老哥我信得过你！”
“我是个粗人，打仗拼杀还行，但统筹军务，出谋划策就不擅长了！”
“这样，绍老弟，老哥哥我拜托你一件事！”
“王哥，请说！”
绍华语气带着激动，事情进展倒是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
下一刻，王百户突然单膝跪下，神情认真，声音无比郑重：“我愿意带领剩下的兄弟们惟绍老弟马首是瞻！只希望绍老弟能带兄弟们活下去！为马哥报仇！”
“王老哥！你这是作何！莫不是在折煞我！你我相识虽短，但相交莫逆，何至于此！”
绍华连忙侧身一闪，避开了王百户这一拜，俯身想将王百户扶起，可谁料王百户却执拗的很，无论绍华说什么，就是不肯起身！
见状，绍华只得无奈叹了口气，也单膝跪下，握紧了王百户的手，语气郑重肃穆：“王老哥！我答应你！但你同样也要答应我！”
“你我之间，不分高低尊卑！兄弟之间，凡事都商量着来！可好？届时，我等一同带兄弟们去为马哥马千户报仇！”
“好！我答应你！”
王百户不经思索开口应下，随后当即下令让麾下总旗官将剩余一众残兵聚拢。
随后，在一处还算高耸的山石上，王百户当众正式宣布，将指挥权全部交由绍华所掌管！
一言落下，剩余的残军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对与不服——毕竟他们不少人身上，现在还敷着那日绍华带队采摘的筋骨草！
对于这些底层的士卒军汉而言，谁当权谁说的算其实并不重要。
就如同他们愿意跟随马千户一同从大同边镇叛逃一样，他们的要求其实很简单也朴实，那就是活着！
当然如果可以，最好还可以讨个婆娘传宗接代！
仅此而已！
于是就这般，在王百户帮助下，绍华平静不带一丝波澜拿下这支残军的指挥权。
呼啸的风吹散了矿场上的血腥味，浓墨夜色散去。
绍华取代王百户站在山石之上，温煦的晨曦日光洒下，打在他身上，为他镀起一层光辉圣洁！
而地面上的边军士卒们，看见这一幕，一些心底原本的不岔也渐渐开始消散。
筋骨草的药香味在鼻尖弥漫，甚至盖过了血腥气。
回想这位文书百户加入边军以来的所作所为，或许真能带领他们活得更久也说不定。
膝盖砸在崎岖地面上发出砰砰闷响，看向下方一众俯身的残军士卒，一股豪情突然自绍华心底升起！
来此大明十日，自己总算拉起一支属于自己的班底！
嘴唇微微翕动，万般话语最终却都化作一句贯穿最基本诉求的声音：“兄弟们，我绍华在此立誓，一定带领兄弟们，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