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打鼾

我向来惧怕打鼾之人,因为我睡眠很轻,很小的声音都能把我吵醒,一旦醒来就很难再次入睡。

大学期间,宿舍里有个姓王的同学,生得五大三粗,鼾声更是惊人。每到夜深人静,他的鼾声便如雷贯耳,时而如火车进站,时而似老牛喘气,时而竟像极了猪圈里的猪在抢食,我睡觉极轻,稍有动静便醒,为此常常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起初我尚能忍耐,心想或许过几日便能习惯,谁知这鼾声非但不减,反而愈演愈烈,我试过耳塞,塞得耳朵生疼,却仍挡不住那穿透力极强的声响;试过比他早睡,可半夜仍会被惊醒;甚至试过轻轻推他,他翻个身,鼾声暂停片刻,旋即又起,比先前更甚。

实在无法,我只得去找辅导员。那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子,听我说完,竟噗嗤一笑,道:“你也打,把他吵醒。“我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接话。这算什么解决办法?我若会打鼾,何至于来寻她?况且以暴制暴,岂是师者当言?

回到宿舍,我望着熟睡中鼾声大作的小王,忽然觉得他面目可憎起来,白日里他待我倒也和善,常分我些家乡特产,可一到夜里,便成了折磨我的恶魔,我想起辅导员的话,愈发觉得荒谬可笑。

毕业后,我本以为能摆脱这噩梦,谁知工作后出差频繁,公司为节省开支,规定同性同事须合住标准间,这规定本也寻常,可对我这等惧鼾之人,无异于酷刑。

记得第一次出差前,我特意问同行的老张:“张哥,你睡觉打鼾吗?“老张拍着胸脯保证:“我睡觉安静得很,你放心。“当晚,我刚入睡,便被一阵阵“咯吱咯吱“的声响惊醒。开灯一看,老张仰面朝天,嘴巴大张,鼾声如锯木般刺耳,我呆坐床上,想起明早还要开会,心中一片冰凉。

自此,我学乖了。每次出差前必先打听同住者是否打鼾,若听说会打,便千方百计找理由调整。有次与李经理同行,听闻他鼾声惊人,我提前一周就声称感冒,怕传染他人,硬是让行政单独给我安排一间,后来李经理知道了真相,见面时总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仿佛我是个怪人。

最尴尬的是去年年会,公司包了家酒店,两人一间。名单下来,我与销售部的小刘同屋。我早听说他打鼾,便去找行政主管要求调换。主管皱眉道:“大家都这么住,就你特殊?“我支吾着说不出个正当理由,只得作罢。

当晚,我故意在年会上多喝了几杯,佯装大醉,被同事扶回房后倒头就睡。半夜酒醒,听见小刘的鼾声正响,如拖拉机般轰鸣,我悄悄起身,抱着被子溜到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将就了一夜。次日清晨,小刘见我从外面回来,一脸诧异。我尴尬地解释失眠出去散步,他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想必是猜到了什么。

久而久之,我在公司得了个“难伺候“的名声,有同事背后议论我矫情,主管也觉得我事多,可我实在无法,每当听见那此起彼伏的鼾声,便觉头皮发麻,心跳加速,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那个辗转难眠的夜晚。

妻子常劝我别太在意,说人无完人。我也明白打鼾者并非故意,可每当夜深人静,那声响入耳,便如钝刀割肉,令我痛苦不堪。有时我想,或许该去看看医生,治治自己这过于敏感的毛病,但转念又想,这世上如我这般惧鼾的人,恐怕也不在少数吧。

如今出差,我宁可自掏腰包补差价单住,也不愿再受那鼾声折磨。虽然多花了钱,但能睡个安稳觉,于我而言,已是莫大的幸福,只是偶尔想起辅导员那句“你也打,把他吵醒“,仍觉哭笑不得,这世上的事,有时就是这般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