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奔丧

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从前我也不信,直到那个老人的出现……

那年大二暑假,老家突然传来噩耗,一位亲戚猝然离世。

我匆匆向打工的店长请了假,踏上了回乡奔丧的路。

却不知这一去,竟彻底颠覆了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小毅,这边!”

母亲熟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一年多没回家,母亲思子心切,特意赶到长途车站接我。

我拖着行李箱,举起右手朝她挥舞。

“可算把你这孩子盼回来了……”母亲边说边抹眼泪,声音哽咽。

我心里一阵酸楚。

其实这一年多,我又何尝不想家?

只是家境拮据,不得不靠勤工俭学来减轻家里负担。

老家地处乌蒙山腹地,层峦叠嶂,交通闭塞。

贫瘠的土地连蔬菜都难以规模化种植,经济发展始终滞后。

村里的青壮年为了生计,大多选择外出打工,只留下老人和孩子守着空荡荡的院落。

这次去世的亲戚家,也正是这样的留守家庭。

从县城车站到老家,还要经历近一个半小时的颠簸路程。

母亲不由分说地抢过我的行李箱,拉着我登上了邻居二爷那辆破旧的三轮车。

那时,通往老家的公路还铺着凹凸不平的石子。

三轮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蹒跚前行,我坐在后车斗里被颠得七荤八素。

好在沿途峰峦叠嶂的壮丽景色和不时掠过的潺潺溪流,让我分散了注意力,竟奇迹般地没有晕车。

经过约莫一小时的颠簸,我们终于来到了镇子外缘。

就在这时,三轮车突然在进镇的必经之路,一座石桥前停了下来。

这座新建不久的石桥采用传统的拱桥结构,桥身下方整齐排列着四个宽阔的桥洞。

最引人注目的是主拱顶处悬挂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古旧铁剑,在阳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

村里的老人们都管它叫“斩龙剑”。

听长辈们说,在现如今的石桥建成前,这里原本就有一座结构相似、规模稍小的古桥。

两年前那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冲毁了旧桥,政府才拨款重建了现在这座更坚固的新桥。

而原先悬挂在古桥下的那柄斩龙剑,在村民们的强烈要求下,被施工队小心翼翼地保留下来。

重新悬挂在了新桥的拱顶之下。

儿时看多了武侠剧,我总对那把斩龙剑充满向往。

记得有次缠着爷爷问:“爷爷,斩龙剑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呀?”

爷爷叼着旱烟,眯着眼回忆道:“这桥啊,前前后后重修过好多回咯。”

“我小时候就亲眼见过三次被大水冲垮...”

他吐着烟圈继续说,“后来有位掌坛师说,这河里有龙。”

“每次涨大水,龙顺流而下就会撞垮桥。自打挂上这剑,桥就再没被冲垮过。”

正沉浸在回忆里,突然发现母亲不知何时已下车,蹲在桥边烧起了纸钱。

橘红的火苗在风中摇曳,纸灰打着旋儿飘向河面。

“妈,你这是?”我有些诧异。

老家确实有过桥烧纸的习俗,但那通常是在送葬时才有的仪式。

母亲头也不抬,继续往火堆里添着黄纸:“掌坛师说了...你二哥走得冤,怕是要跟着我们。”

她的声音突然压低,“但他没恶意的,过桥过河都得烧点纸钱,免得...他过不来。”

作为村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我向来不信这些。

可不知怎的,母亲这番话让我后颈突然一凉,仿佛有双看不见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我的后背。

山风卷着未燃尽的纸钱掠过脚边,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母亲用一根枯草轻轻拨弄着燃烧的纸钱,火舌很快将黄纸吞噬殆尽,只余下一地灰烬随风飘散。

“好了,走吧。先去镇上买些纸钱。”

母亲说着拍了拍手上的纸灰,重新登上三轮车。

就在车子发动的一瞬间,母亲突然回头对着空荡荡的后方喊了声。

“老二,咱们过桥回家了。”

这声呼唤让我浑身一颤,后脊梁像被冰水浇过一般发凉。

我苦笑着摇摇头,暗自安慰自己:“好歹是个大学生,怎么还信这些?”

只当是二哥的离世让我过度悲伤产生了错觉。

三轮车缓缓驶过石桥,在左转时,我恰好能从最佳角度看到桥底悬挂的那柄斩龙剑。

望着这把童年时无比向往的古剑,我不禁莞尔。

对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生出无限怀念。

......

“老张,多谢了啊!”

母亲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只见她正跟纸火店的老板道别,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五十元钱递过去。

我连忙下车帮忙,把成沓的纸钱、素白的花伞,还有几个栩栩如生的纸扎人偶搬上车。

又颠簸了约莫半小时,三轮车终于驶入了社区路口。

夕阳的余晖给斑驳的围墙镀上一层血色。

远处隐约传来哀乐声,让这个夏日的黄昏莫名透着几分凉意。

我们老家这边的行政区划很有意思。

一个镇下面管着好几个村,而每个村又沿袭了早年的公社建制,划分成若干个社。

我所在的村子名叫红庙村,得名于村里那座香火鼎盛的红色庙宇。

由于村子正好位于镇中心,整个镇子也就跟着叫红庙镇了。

而我家所在的社区叫瓦房社,这个名字背后还有段故事。

解放前这里家家户户住的都是茅草房,唯独有户大户人家盖了几间气派的青瓦房。

后来划分公社时,人们就用“瓦房”来命名,这个称呼一直沿用至今。

当三轮车驶入社区时,远远就望见二哥家门口悬挂的幡布。

几块巨大的白色幡布在风中飘荡,其间还夹杂着黄、绿、红、蓝等各色长布。

小时候在别人家的丧事上常见这样的布置,那时只觉得能吃席是件开心事。

如今看到这些幡布挂在了自家亲人门前,心里顿时涌起说不出的酸楚。

车子在家门口停下后,我先把行李搬进屋。

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伴随着“嘎吱”一声响,我把行李箱塞进了床底。

借着白炽灯昏黄的光线,我环顾着这个阔别已久的家。

房间里熟悉的陈设上落满灰尘,墙角结着蛛网,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我穿过火塘屋,来到中间的堂屋。

神台上爷爷的遗像在烛光中若隐若现,那双慈祥的眼睛仿佛正注视着我。

鼻子突然一酸,我抬手擦了擦眼角。

“儿子,走了。”母亲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我急忙转身往外走,却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

“可能是先去二哥家了吧。”我自言自语着。

从墙角拿起背篓,开始往里面装刚买的纸钱和纸扎。

就在这时,母亲突然从堂屋走了出来。

“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怎么拿得动?”

她一边说一边帮我整理背篓,“等着你叫我一起走呢。”

我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住了,后背一阵发凉。

“可是...刚才明明是您叫我...”

“我什么时候叫你了?”母亲一脸困惑地反问。

我猛地抬头,却发现面前根本没有人影。

一阵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

最后陷入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