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木三的声音一出。
整个房间好像安静了那么一瞬,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丁员外吞了口唾沫进喉,咽下,他似乎觉得嘴巴有点干,声音也有点干瘪的说道:“不知……木大师,这是何意?”
“何意?”
木三看向丁员外:“你问我,倒不如自己想一想?”
此时,陆明生也看向丁员外,倒是明白了点什么,于是也不开口说话,只是等着丁员外开口。
“我,我自己想一想?”
丁员外低着头嗫嚅着,一只手在自己的大肚子上慢慢摸着。
摸着摸着忽然停下,抬起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开口对着木三说道:“呼……不愧是木大师,说的没错,我府上是经常有不干净的东西。”
接着,他顿了顿,说道:“所以才搬出城外来的,情况倒是好了不少。”
丁员外双手在肚子前交叉,两个大拇指绕着圈,回想起来,左右摆了摆头。
“哦?”木三盯着丁员外,“那你可知,这些事情都是从何时发生的?”
“何时……”
丁员外眼睛翻动着,在回忆:“好像是从七八年前?应该是吧……”
“是吗?”
木三说道:“不如让我猜一猜,是否是十年前?”
十年前……
陆明生听见这三个词,耳朵竖起,想来木三来这就是为了此事。
在不平常的明清河上修了一座不会塌的石拱桥,想来想去,丁员外与这件事有着关联。
他盯着丁员外的眼睛,似乎想看他怎么说。
丁员外吞吞吐吐:“好,好像是这样的……”
“那就从你修了石拱桥开始而发生的事,是吧。”
木三说道,没有问道,而是陈述,就好像已经确定了一样。
丁员外的耳朵传进木三的声音,不由得打了个战栗,好似房间里的凉气涌上了他的后背。
“对对,好像是这样的,”丁员外点头,“但也是修好后过了一段时间,才开始发生的事情。”
丁员外摸了摸后颈:“最开始只是晚上轻微的声响,不知从何处传来,后来就越来越大,一些下人被吓到,不愿干,于是我就把他们辞退,给了他们一笔钱,嘱咐他们不要说出去。”
“为何不要说出去。”木三捕捉到了这个字眼,问道。
“没,没什么,就是不要让旁人害怕罢了。”丁员外说道。
木三心里一笑,倒也没再问什么,转而问道:“你就不怀疑是你桥修的有问题从而发生这些事?”
话音落地,木三也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
这一刻,丁员外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就摇头:“这你就说笑了,怎么可能?”
丁员外说道:“不可能因为修桥而染上的祸事,这可是做的好事,造福百姓的事,哪有做好事遭报应的事?你们说是吧?”
确实,丁员外说的一番话没什么毛病。
陆明生听闻也微微点头。
“是啊,你说的没错,”木三颔首道,“可是你丁员外做了那么多好事,为何还会发生这些事,还要搬出城住,偌大的府邸,下人也没几个,这就是你做的好事的下场?”
这一番话,说的丁员外哑口无言。
“所以想起了什么就说吧,不要等到之后再说,若是到时候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还谈什么积善行德!”木三大声说道:“这座桥究竟是怎么修的!”
木三口中的“家破人亡”四个字落入丁员外的耳朵中,如雷一样,惊得丁员外身体晃了一晃,手扶着门框才不至于坐在地上。
是啊。
一生行善的丁员外,做的这些事,便如之前对陆明生所说的那样,积善留余庆,可如果反之还有什么意义?
“呼……”
丁员外重重的呼吸了一下,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顺了顺气,才开口说道:“其实在此之前,我也尝试过修桥,但都如前人一样,没有成功。”
“于是我也不准备再修了,可直到十年前的某一天,有高人找到我,说他有办法能修桥。”
“但是我不信,从我一开始要修桥,就有很多神棍来招摇撞骗。可没想到,他竟是真的高人,当场施了个点石成金,铁树生钱的法术,我由不得我不相信。”
“高人说,修桥的事他全权负责,只是最后还是要用我的名义修。他说他不喜风头名声,所以便把这桩善事让与我。”
“再然后,高人果然有本事,竟真的把桥修好了,当时都说我请了个高人来,但更多的功劳都在我身上,其实我什么都没做。”
“高人修好桥后便不辞而别,只是告诫我了一句,不要把他的名字讲出来。”
“敢于修桥事情的原委就是这些了。”
陆陆续续的说完,丁员外这才将刚刚的疑问说出:“所以,木大师,你认为我府邸的常年闹鬼与修桥有关?”
“现在看来,有这种可能。”
木三手捏着下巴:“那位高人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虽然高人对丁员外说过不能将他的名字讲出来,但是现在也顾不得上这些了,他回忆道:“我记得,他有一个罗锅背,所以自嘲罗道人。”
“罗道人……”
木三呢喃着,回想着有没有这号人,然后摇了摇头。
接着说道:“情况了解差不多,我们就先走了。”
看样子,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于是木三与陆明生就要往外走。
丁员外看着他们要走,赶忙叫道:“等等,你们走了,我这里该怎么办?”
木三头也不回,与陆明生一道走远:“不需担心,给你留了几张符,贴上门,可保你近日无忧。”
……
“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明生与木三走在林间小道上,有着光影斑驳投下,他问道。
自然问的是丁员外府邸闹鬼与修桥之间的关系。
“我不知道,我是诈他的。”
木三一笑,解释道:“他来找我救他儿子是真的,而且经历了昨晚的事,我也正好想去看看。”
“到了后,观察一番,就把你叫来了,之前说你要寻鬼,这不正好就是嘛。”
木三指着陆明生手中画卷。
陆明生看了看手中东西,道一声谢谢,又问道:“所以你看出什么来了?”
“没看出什么来。”
木三摇摇头:“但按照丁员外所说,他可能也不知道什么,那就只有他口中的罗道人了。”
“他此举是为何?”陆明生伸手接过一片落下的叶子,一捏,脆响声落地。
“是否与河有关?”陆明生心中不由想到。
“这谁知道呢,或许只有找到人才能知道。”
木三感受着吹来的秋风,很凉爽,说道:“不知道事情的脉络,但丁员外这几十年来的善事倒没有做错。”
陆明生偏过头,听着他所说。
“或许丁员外无意间被利用,导致府邸不安生,也幸亏他的好事,替他挡了很多次灾,不然啊,丁员外早死了。”
木三感概道:“不管这丁员外一年一年做的善事,是出于公德为了百姓还是源于私心为了自家,但总归是好的。”
“嗯。”
陆明生不由想起一句话。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或许今日所行好事之因,会化成明日他人助你之果。
世间因果流转谁又能说的清?
忽然,一阵风吹过。
纷纷扬扬的金红树雨,顷刻而下。
……
一条羊肠小道上。
一个青衣破烂道袍的人,正坐于一棵树下。
落下的树叶将他覆盖,似乎很久都没有移动过了。
当又一片树叶落在他的头顶时,他睁开眼。
“十年了,应该快了。”青衣道袍人轻声自语。
“哗啦啦——”
浑身树叶掉落,原来是他立身而起。
向着很远处的安云县城走去。
远远看去,他的背影是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