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市
下午
秦浩然第三次不经意间看时间的时候，地铁正好缓缓驶进华桂站，隧道壁上的照明灯发出昏黄的光，光线在车窗上拉出白色的痕迹，有种诡异的氛围。
他下意识地抓紧书包，感觉今天地铁里的空调温度过低，寒冷似乎钻进了骨头缝里。
列车进站那一刻，手机信号突然消失，屏幕映照出他有些苍白的脸，在昏暗的车厢里看起来很疲惫。
“叮咚”
报站声混着微弱的电流噪音，听起来和平常不太，秦浩然正要站起来，车厢忽然开始剧烈晃动，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烈摇动。
秦浩然身上的吊环互相撞击，发出清脆悠长的响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车厢灯光也跟着闪烁不定，就在这明暗交替的时候，他吃惊地看到对面车窗上出现了暗色的纹路。
那些纹路仿若具有生命，灵活地游动，交织，眨眼间就勾勒出一扇巨大门户的轮廓。
门上的纹路于幽微光芒里慢慢流转，似活物一般，径直朝向他的瞳孔，令他禁不住打个寒噤
“同学，你没事。”
一道清冷的女声恰似利刃，刹那刺破他的耳鸣。
秦浩然骤然惊醒，适才那怪异的景象立刻消失不见，车厢里其他乘客都正低着头专心玩手机，仿佛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
站在他跟前的少女穿着黑白相间的卫衣，下身搭配紧身牛仔裤，蓝绿色的长发用红绳束成高马尾，伴随列车晃动而轻轻摇曳。
眼尾处的朱砂痣，在冷光映射下像一滴娇艳欲滴的血珠，透露出一种神秘的美感。
“你能看见那些东西”
少女忽地凑近，她的发梢从他颈侧轻轻擦过，携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雅香气，使得他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剧。
“几年前华桂路站扩展的时候，施工队挖穿过一道青铜门，你知道这事吗？”
少女的声音沉稳又坚决，可却像一颗小石子落进他心里的湖面，泛起层层波纹。
秦浩然后背一下子撞在扶手柱上，几年前的旧闻就像潮水一般在记忆里翻腾起来。
那是一起严重的地铁施工事故，好几个工人离奇失踪，父亲在警戒线外一脸严肃。
当时，父亲还是天府市考古研究所的副所长。
少女的指尖不知何时悄悄抵住胸口，校徽上“顾绮梦”三个字在冷光下透着丝丝寒意。
她低声说：“你知道你父亲为什么非得要你天天乘坐这五号地铁线回家吗。”
恰在此时，警报声突然响起，那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车厢里的安静氛围，整列车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抓住。
猛然刹住，秦浩然受惯性影响，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前倾倒而去。
黑暗中传来玻璃破碎的脆响，车厢里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尖叫，仿若世界末日来临。
混乱当中，他隐约听到顾绮梦低声细语，那声音似一把利刃，划破这片混沌空间：“因为你是最后的钥匙，”
应急灯亮起刹那，秦浩然惶恐察觉车厢内环境全然改变，整个车厢就只剩他与眼前少女，空寂得令人毛骨悚然。
车窗外面，隧道壁正慢慢发生变化，无数锁链从虚空垂下，仿若来自地狱的魔掌。
锁链末端系着锈迹斑驳的棺材，棺盖上面的异瞳忽然转动起来，射出怪异光芒，一齐看向急驰的地铁。
“抓紧我，”
顾绮梦立即扯下红色头绳发带，娴熟地缠绕在两人手腕处，黯淡光线映出她眼底闪烁的金色瞳孔，恰似两朵神秘火焰，蕴含无限力量。
秦浩然这时才发觉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被划破，鲜血正沿着红绳慢慢渗进少女苍白的手中。
就在此时，地铁忽然垂直下坠了九十度，失重感如同潮水一般涌来，令他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
顾绮梦的校服外套在狂风中呼呼作响，就像一面旗帜随风飘扬。
她腰间别着一把缠着符纸的唐刀，刀鞘上的夔龙纹在蓝火之下灵活地游动，与隧道里的锁链产生了奇特的共鸣，她的头发变成了鲜红色。
“调查局特勤组第七席，代号‘斩绯’”
少女咬破指尖，立即在刀身上画出一道血符，每一笔都透着决然与坚毅。
“从现在起，你所看到的每一个字均为国家机密”
刀身出鞘之时，秦浩然听到了龙吟声，不过，这并非生物概念中的龙吟，而是一种源于高维空间的震动，是远古神灵发出的咆哮，冲击着他的灵魂。
虚空中，铜棺不断炸裂，黑雾仿若汹涌潮水般奔涌而出，凝聚成马首蛇身的怪物，它们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但是，这些怪物刚碰到刀光就化为灰烬，变为缕缕黑烟消失在空中，顾绮梦反手把刀尖刺进车厢地板，裂纹处射出耀眼金光，这金光把整列车厢裹成了金色的茧。
下坠之势终于停止，秦浩然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喘气，鼻腔里满是刺鼻的铁锈味。
他透过金色光茧看到下方有无边无际的建筑群，那是座沉睡千年的古城，散发着神秘而危险的气息。
顾绮梦甩掉刀上的血珠，她渐渐妖异化的右眼中，透着一丝诡异的美，这只眼睛映在刀身上
“欢迎来到灵墟界，”她说
“按照你们考古界的说法，这里也能被叫做古代遗迹，”
此时，虚空中的青铜门彻底敞开，门后是倒悬的银河，璀璨星辰像宝石似的嵌在黑色天幕之上。
青铜慢慢凝结成巨龙的模样，透着古老又神秘的气息。
秦浩然听到了来自远古的呼喊，那声音并非经由耳膜传进耳朵，而是径直震动着他的骨髓，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号召。
当他不自觉地伸手去触摸青铜的时候，整个空间瞬间开始收缩，就像世界末日即将到来一般。
“总算找到”
顾绮梦的声音难得地发颤
“天谴计划要找的‘那个东西’，原来一直就在你的……”
她的话音被一阵怪异的声响淹没。
秦浩然存留的最后一丝意识里，瞧见自己的影子在星空中舒展开来化为龙形，龙眼呈赤金色，额头间闪烁着仿若银色符文的印记，透着神秘而强大的力量。
秦浩然从剧痛当中苏醒过来，察觉自己正躺在祭坛之上，举目四望周边全是古老的遗迹。
地铁的其中一节车厢醒目地位于祭坛一侧，不禁喃喃道：“这儿是哪里。其他人又在哪里”。
顾绮梦把刀插在了祭坛中央，刀身上映照出两人交叠的影子，这仿佛是命运的相互纠缠。
“不必害怕，在地铁的时候，空间就已经错乱，其他人都是安全的，你还是先担心自己”
“现在要开始，契约最为严酷之处在于，缔约双方需坦白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她划破秦浩然的手腕，使其血液滴落在阵的“坎”位之上，每一滴鲜血似乎都承载着沉甸甸的任务
“你平常在三星堆见到的青铜神树，并不是多年前出土的那一棵。”
秦浩然的瞳孔急速缩小，五岁时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
当初父亲抱着他跨过考古现场警戒线的时候，月光之下的青铜神树正盛开着花朵，那些花苞之中并非果实，而是许多奋力挣扎的微小人形，这般可怕的景象至今仍令他心存余悸
“那便是天谴计划所培植的初代幻灵。”
顾绮梦的声音很平静，还透着冷酷，是在讲述一个残酷的秘密。
她说：“你父亲参与制造了生物‘幻灵’……”
突然，祭坛倾斜起来，九根盘龙柱一同喷出青烟，烟雾中出现了秦浩然最害怕的场景：十二岁的自己站在实验室外面，透过门缝看到父亲把注射器扎进一个和自己长得七分相似的少女脖子里。
顾绮梦的声音如同经过淬火的刀刃，冰冷又锋利，她问道：“这就是你的心魔吗。”
“承认，你害怕自己也是……”
“闭嘴，”秦浩然怒吼一声，声音在祭坛上不停地回荡。
两人的手腕上同时出现了“结”字，这是契约最为忌讳的“反噬之印”，透着不祥的感觉。
顾绮梦立刻用刀尖在手心上画符，每一笔落下都会带来钻心般的疼痛，但是她的眼神十分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少女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侧，带着一丝温热的气息。
她轻声说：“缔结血契”。
“那为何用我”秦浩然疑惑地问。
顾绮梦说：“幻灵寄生于宿主需媒介，我的夔龙刀暂以我为媒介，非龙族血脉不能持有此刀，”
这时，祭坛晃动起来。
秦浩然回忆起三年前那个雨夜，父亲全身湿透地奔进家门，怀中抱一青铜匣，匣子开启时发出的嗡鸣同此刻祭坛震动声相同。
那声音源于遥远往昔，含岁月的沧桑神秘之感。
顾绮梦忽然使用刀割伤秦浩然的手腕，鲜血涌进之际，祭坛下方的建筑群一同亮起，光芒似一朵朵绽放的彼岸花，绚丽又奇异。
秦浩然瞧见许多半透明的影子从飞檐下飘出，形状各有不同，这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幽灵。
在最高处的观星台上，十二个黑袍身影正朝着这边跪拜，那场面庄重肃穆，有种难以言表的敬重之情。
顾绮梦抹去唇角血渍，她的双眸已完全灵化为金瞳，仿若两颗晶莹宝石，闪烁着神秘光芒，口中说道：“他们跪拜的对象并非我”
“而是你体内正在觉醒之物，”
秦浩然听到地下传来雷鸣般震动声，其中夹杂着锁链崩裂之音，仿佛命运齿轮开始缓缓旋转，几头庞大巨兽正极力挣脱锁链束缚，每次躯体扭转都会令周边空气震荡颤抖。
“看样子这些家伙有些焦躁不安，”
顾绮梦的嗓音低沉，隐隐透着一丝紧张情绪，其话音刚落。
由黑雾凝结成的怪物猛然发出一声尖叫，这叫声恰似一把锋利刀刃，瞬间刺破紧绷的氛围。
顾绮梦挥刀斩向黑雾，刹那间空中响起锁链破碎的清脆声响，就像一首悲壮的战斗序曲。
那些由雾气聚合成的怪物不停地重新塑造形体，它们脸部戴着三星堆样式的面具，面具上的纹理在昏暗中散发着神秘又奇异的气息，而且在那眼孔里面，有着无尽黑暗在流动，似是无法见底的黑洞。
它们的脖颈之下，尽是不断翻涌的古老文字，幽光闪烁，仿若在讲述一段被忘却的历史。
“别去看它们的眼睛”
顾绮梦大喊一声，一脚踹开扑向秦浩然的怪物，手中刀光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她挥刀速度极快，快到出现一道道残影，其特有的金环在瞳孔中飞速旋转，只是握刀的右手已泛起黑色，这是被邪恶力量侵蚀的表现。
突然，一只利爪穿透刀网，径直刺向秦浩然。
秦浩然惶恐地看到，那“怪物”的手臂残肢上留存着岁月的痕迹，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秦浩然奔向车厢，下意识抄起车厢里的灭火器砸过去。
但是铁罐被怪物轻松绞成螺旋状，随后发生爆炸，爆炸产生的气浪汹涌席卷，把周边的东西全都掀飞。
顾绮梦高喊一声
“躲开”
转身撞开秦浩然，可她自己却被爆炸伤到，锁链缠住了她的脚踝。
黑雾顺着裤腿往上攀爬，所经之处布料立即碳化变成灰烬，被无形火焰瞬间吞没。
她反手斩断锁链，断口喷出的不是鲜血，而是冒着热气的黑气，这股黑气散发着刺鼻气味令人作呕。
更多“怪物”从黑雾里爬出，其中一个戴玳瑁眼镜的家伙突然掐住秦浩然的脖子。
秦浩然顿感呼吸受阻，眼前发黑，顾绮梦冷笑一声扯下衣领，锁骨下方左肩上血红色的古老印记露了出来。
那印记闪着神秘的光，潜藏着强大力量。
她把刀尖刺进印记，转瞬间，整个遗迹轰然大响，声音洪大又庄重，震得那些黑雾怪物动作迟缓了一下。
便是这珍贵的一秒，刀光仿若银龙跃出深渊，转瞬间便搅碎了三只怪物，掉落的头颅在空中打着旋儿，鲜血溅洒开来。
顾绮梦的刀于最后一刻刺入怪物的太阳穴，黑雾猛地汹涌翻腾，恰似沸腾的岩浆一般，余下的怪物彼此相融，合成一尊九米高的人像。
此人像透着浓烈的气息，乃是邪恶力量的具象化表现。
“超载模式”
顾绮梦吼叫着扯断腕上的红绳。
她浑身绽放出金色亮光，恰似一道道金色闪电，刀身上的夔龙纹自刀体剥离，化为实质化的罗盘环绕在青铜人像周围。
夔龙肆意舞动爪牙，不断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可就在巨龙撕咬之际。
人像突然间射出许多箭矢，其中两支箭先后洞穿顾绮梦的双臂，把她死死钉在车厢板壁之上，鲜血自伤口喷射而出，浸染了她的衣裳。
她的眼眸渐渐失去光彩，但声音虽轻却很坚毅：“钥匙……用你的血……去碰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