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命题组的讨论

高考命题组中，此刻，数学组的会议室里，气氛却不似窗外春光那般明媚。

厚重的隔音门被推开，谢明和王教授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都说说吧，”

谢明走到主位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穿透力，“关于杭大附中那个苏凡同学的建议，大家有什么看法？”

他没有直接点明建议的内容，但在座的都是核心成员，自然都清楚指的是什么。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

“谢组长，王教授，”

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颇为严谨的中年男老师率先开口，他是来自首都师范大学附属中学的特级教师李振华。

“恕我直言，这个建议……是不是太……太超前了？”

他措辞很谨慎，但意思很明确。

“黎曼猜想？我们高考数学的核心是考察学生对基础知识、基本技能和基本思想方法的掌握程度。

这个……它涉及的领域，别说高中生，就是很多大学数学系的学生都未必能理解其精髓。把它引入高考，哪怕只是作为一道附加题，涉及其‘关联性’问题，也太……拔苗助长了。”

李振华的话立刻引起了共鸣。

“是啊，老李说得对。”

旁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是国内著名的代数学家陈老，也跟着点头，“高考是面向全国几百万考生的选拔性考试，公平性是第一原则。

我们出的题目，必须保证绝大多数学生有思路，有动手的可能。黎曼猜想相关？这让普通学生怎么想？会不会造成恐慌？而且，评分标准怎么定？这都是大问题。”

“我同意陈老的看法，”

另一位来自南方某重点大学的教授也加入了讨论，语气有些激动。

“我们不能因为一个……可能的天才，就打乱整个高考的节奏和定位。这不符合教育规律，也脱离了我们高中数学教学的实际。复变函数在高中阶段只是初步接触，甚至很多地方课程标准里都没有明确要求。以此为背景出题，根基何在？”

反对的声音一时间占据了主流。

会议室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反对者们提出的理由都很充分，现实、客观，几乎无法辩驳。

高考命题，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一点微小的改动，都可能在全国范围内掀起轩然大波。

何况是引入黎曼猜想这种级别的概念？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

谢明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他没有打断，也没有表态，目光在发言者和沉默者之间缓缓移动。

王教授则推了推眼镜，拿起桌上的保温杯，轻轻呷了一口茶水。他的动作很慢，似乎在思考，又像是在平复内心的波澜。

那个叫苏凡的年轻人，给他带来的冲击确实不小。不仅仅是那份超乎年龄的镇定和深刻见解，更是那种敢于挑战人类智力极限的勇气和……野心？

“我觉得，我们也不能完全否定这个思路。”

终于，一个稍显年轻的声音打破了僵局。发言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副教授，姓张，思维活跃，是近年来数学组的新锐力量。

“各位老师，前辈，请听我说完。”

小张老师迎着众人质疑的目光，深吸一口气：

“我们首先要明确，苏凡同学的建议，不是让我们直接去考黎曼猜想的证明，那是诺贝尔奖级别的难题。

他的意思是，能否借鉴其涉及的数学思想和方法，比如素数分布的某些规律，或者复平面上零点分布的某种简化直观模型，设计成一道具有极高思维含量和区分度的题目。”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高考年年都在说创新，说要增加对学生创新思维和探究能力的考查。但我们扪心自问，这些年真正的、能够体现顶尖学生思维火花的题目，有多少？是不是总在一些技巧性、熟练度的层面打转？

我们固然要考虑公平，要照顾大多数，但高考是不是也应该为那些真正的、有潜力在基础科学领域做出突破的天才，留下一扇能够展现他们与众不同之处的窗户？”

“小张说得有道理。”

一直沉默的王教授终于开口了，他放下茶杯，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数学的发展，本身就是一个不断挑战边界的过程。

黎曼猜想之所以伟大，不仅仅在于其结论本身，更在于它所引出的无数深刻的数学工具和思想。

我们当然不能脱离高中生的认知水平，但‘关联性’和‘简化版’并非不可能。”

他看向众人，目光诚恳：

“比如，我们可以设计一个问题，它不直接提及黎曼ζ函数，但其解题思路的核心，可能与理解素数分布的某种非平凡模式有关，或者需要运用到一些基础的复数知识进行几何直观上的类比。

这样的题目，对于普通学生，可能完全摸不着头脑，或者只能拿到基础分，但对于那些思维真正活跃、有数学天赋的学生，却可能是一个展现他们思考深度和广度的机会。”

王教授的话，让会议室里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反对的声音小了下去，一些原本持中立态度的老师开始露出思索的神情。

“可是，王教授，”李振华还是有些顾虑，“这样的题目，风险太大了。万一把握不好尺度，变成‘神仙题’，引起社会负面舆论……”

“风险总是存在的。”谢明突然开口，打断了李振华的话。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生机勃勃的春色，背对着众人，缓缓说道：

“高考是什么？是选拔人才。我们要选拔什么样的人才？仅仅是熟练掌握课本知识，会做题库里那些题目的学生吗？

当然需要，这是基础。但我们更需要的，是那些有好奇心，有勇气去探索未知，有能力去挑战难题的人。这样的人，才是推动我们国家科技进步的希望所在。”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苏凡那个孩子，他的想法很大胆，甚至有些……狂妄。但是，我们不能因为这份大胆和狂妄，就直接否定其背后的价值。王教授刚才说的对，关键在于如何设计，如何把握尺度。”

谢明走回座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我理解大家的顾虑。公平性，稳定性，这都是高考命题的生命线。但是，固步自封，不敢越雷池一步，同样是对国家未来的不负责任。”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我认为，苏凡同学的建议，可以尝试。不是在主体试卷里冒险，而是在附加题上做文章。

设计一道与黎曼猜想的某些思想‘神似’，而非‘形似’的题目。这道题，可以设定较高的分值，但明确告知，不计入总分排名，或者采用特殊的赋分方式，只作为顶尖高校，特别是基础学科专业录取的重要参考。”

“这样做，”

他加重了语气，“既能保证高考整体的稳定性和公平性，又能为那些真正的数学天才提供一个脱颖而出的舞台。我们不是要为难学生，而是要发现那些能够引领未来的人。”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谢明的话，掷地有声。他没有用过多的学术术语，却从国家战略的高度，阐述了这次“冒险”的必要性。

王教授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技术层面上，我会亲自把关。邀请几位在相关领域有深入研究的专家，共同设计题干、论证难度、制定评分细则。

确保题目既有足够的深度和区分度，又不至于完全脱离高中数学的核心思想范畴。”

谢明看向王教授，眼神里充满了信任：

“好。这件事，就由王教授你牵头负责。数学组的其他同志，全力配合。”

他再次环视众人，语气不容置疑：

“就这样定了。在今年的高考数学试卷中，增加一道与黎曼猜想相关思想方法的附加题。具体方案，尽快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