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空碑之林
血液在玻璃地面上蜿蜒出树状裂痕。
苏沉舟跪倒在透明化的警局大厅，水晶刀贯穿的胸口没有流血，反而渗出银色的金属溶液。透过完全透明的地板，他看见地下七层埋着由镜子组成的蜂巢结构——每个六边形镜格都冻结着一个人形黑影。
“认知污染度97%，记忆锚点剩余1。“机械女声混着杂音，“启动认知清洁程序倒计时：59分59秒“
实习生小林的尸体正在汽化，她的五官像蜡像般融化，露出皮下精密齿轮。当最后颗齿轮停止转动时，苏沉舟突然想起：今早的晨会上，根本没有人提到过新来的实习生。
透明墙体突然浮现血色文字：【警告！CA-419记忆节点损毁】文字下方渗出锈红色液体，在地面凝结成指向档案室的箭头。苏沉舟的机械义肢突然反向扭曲，金属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这是楚风岚设定的紧急信号，意味着有重要物证即将被抹除。
档案室的金属门变成半透明薄膜，苏沉舟直接穿透进入。眼前的景象令他窒息：无数档案柜悬浮在空中，柜门像书本般自动翻动，每页都贴着张正在消失的人脸。房间中央矗立着黑色方尖碑，碑面刻满正在淡化的名字。
“记忆墓碑...“苏沉舟触碰碑面，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所有被遗忘者的纪念碑。“
当看到“楚风岚“三个字时，碑面突然裂开缝隙。浓稠的黑雾喷涌而出，在空中聚合成人形。那人形用楚风岚的声音说道：“你来得太晚了，第七处已经...“
机械义肢突然暴起，金属液体在空中织成牢笼困住黑雾。苏沉舟在意识深处听见楚风岚的呐喊：“去地下车库！找那辆永远不会存在的警车！“
透明地面突然塌陷，苏沉舟坠入镜面蜂巢。无数镜中人影伸出手臂抓挠，每个镜格里都上演着不同的遗忘场景：法医助理小张在众人眼前蒸发、鉴证科王主任的证件照变成空白、甚至警局食堂的餐券都失去了日期印章。
地下车库弥漫着轮胎烧焦的刺鼻气味。
苏沉舟的机械义肢吸附在通风管上，金属表面倒映出七个持枪黑影。那些没有五官的人形正在巡逻，它们走过的地面会留下CA编号水印。
“认知清洁者。“机械女声提示，“被大遗忘协议激活的清理程序。“
第三根承重柱后停着辆老式桑塔纳警车，车牌号CA-1997。当苏沉舟靠近时，车灯突然亮起，光束中漂浮着金属粉尘组成的城市模型——正是处于不同时间层的永昼之城。
车门无风自开，驾驶座上放着青铜乌鸦徽章。苏沉舟触碰徽章的瞬间，副驾驶位置突然凝结出楚风岚的虚影。这个楚风岚更加苍老，右眼嵌着发光的镜片。
“听着，这是第七次也是最后一次留言。“虚影的声音带着电磁干扰，“警局地下的镜阵是活的，它在吞噬所有关于第七处的记忆。唯一能阻止...“
虚影突然扭曲，车顶传来重物砸击声。五个清洁者用指骨叩击车窗，玻璃表面出现蛛网状裂痕。苏沉舟猛踩油门，警车撞飞拦路者冲进B2层。后视镜里，被撞碎的清洁者重组为更巨大的怪物，胸口浮现⊘符号。
B2层堆满裹尸袋，每个袋子都在渗出血色公式。苏沉舟急转弯时，某个裹尸袋撞上挡风玻璃，拉链崩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是具没有皮肤的尸体，肌肉纹理组成永昼之城地图。
“右转！“楚风岚的虚影突然实体化抢夺方向盘，“进通风井！“
警车撞开栅栏冲进垂直通道，在自由落体中，苏沉舟看见通道壁贴满泛黄的通缉令。所有嫌犯照片都是他自己，罪名栏写着“认知污染源“。
坠地前的瞬间，车顶弹出降落伞装置。当苏沉舟爬出变形的车体时，眼前出现由镜子组成的森林——每面镜子都是墓碑形状，映照出不同死法的自己。
镜碑森林的温度在持续下降。
苏沉舟的呼吸在镜面凝成霜花，那些霜花自动组成CA编号。机械义肢的金属外壳开始结冰，关节处渗出蓝紫色的防冻液。当他触碰最近的镜碑时，碑面浮现出楚风岚被黑晶吞噬的画面。
“记忆回廊的规矩...“童声从树梢传来，穿病号服的男孩倒挂在镜碑顶端，“触摸三面镜子，就能换一个真相。“
苏沉舟连续触碰三面镜碑：
映出自己抱着青铜匣跳入熔炉
楚风岚用骨枪击碎血月
实习生小林在镜中世界重组身体
男孩跳下镜碑，他的影子是成年版的苏沉舟：“你要找的警车在2003年7月17日。“他递出把水晶钥匙，钥匙齿痕是正在消失的楚风岚签名。
地面突然塌陷，苏沉舟坠入时间夹缝。无数记忆胶片在身侧飞掠：2003年暴雨夜，建筑工人们正将青铜匣焊进地基，而监督工程的竟是2023年制服的自己；2013年镜面异常事件，楚风岚带队进入地下七层却再未归来；此刻的镜碑森林深处，七具锈骨遗骸正在拼凑成某种仪式阵图。
“苏医生？“2013年的楚风岚突然从胶片中伸手抓住他，“快阻止...“
话未说完，这个楚风岚就被吸入镜碑。苏沉舟的机械义肢突然过热，金属液体在空中蚀刻出精准坐标：北纬32°02'，东经118°46'——警局地下七层的镜阵核心。
穿越镜碑时，苏沉舟的皮肤开始透明化。他看到自己的内脏正在被CA编号取代，心脏位置跳动着微型血月。镜阵核心是座倒悬的青铜钟，钟摆由无数记忆碎片组成，每次摆动都让某个现实世界的人消失。
青铜钟表面刻满正在消退的名字。
苏沉舟用机械义肢触碰钟体时，整座镜阵发出哀鸣。钟摆突然停滞，碎片中飞出楚风岚最后的记忆：他站在永昼之城废墟，将骨枪刺入自己心脏，血液在天空绘出⊘符号。
“认知清洁程序最后警告。“机械女声变得急促，“10，9，8...“
苏沉舟举起水晶钥匙刺向钟摆，钥匙与记忆碎片碰撞出蓝色电弧。当钥匙完全插入时，他看到了终极真相——青铜钟内部是微型地球模型，每个大陆都标注着CA编号，而警局位置正在形成新的⊘符号。
“没用的。“男孩的声音从钟内传出，“大遗忘是不可逆的。“青铜钟突然透明化，显出里面蜷缩的躯体：那是浑身插满镜片的楚风岚，他手中紧握着苏沉舟的入职档案。
机械义肢突然分解重组，变成骨枪形态。苏沉舟对准青铜钟的裂纹开火，子弹却是自己的锈骨碎片。中弹处没有破损，反而浮现出1983年的工程蓝图——显示镜阵本就是青铜匣的放大器。
当最后秒归零时，苏沉舟做出了疯狂举动：他将水晶钥匙刺入太阳穴。剧痛中，所有镜碑同时爆裂，记忆风暴从缺口涌入现实世界。在意识消散前，他听到两个重叠的声音：
楚风岚：“记住血月的谎言...“
机械女声：“认知重启完成，锚点剩余：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