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军中的流言

在寒鸦关那略显破败的伙房里,久违的肉香弥漫在空气中。

好像给这被围困许久的关隘带来了一丝生机。

赵阿婆佝偻着瘦弱的身躯,费力地搅动着铁锅里翻滚的肉汤。

蒸汽腾腾升起,在她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凝结成晶莹的水珠。

而后“滴答”一声,滴落在灶台上,发出细微的“嗤嗤”声,仿佛是这寂静中唯一的声响。

锅里的肉块泛着诡异的暗红色。

十几个火头军紧紧围坐在灶台旁,他们捧着碗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那是一种夹杂着期待与恐惧的颤抖——毕竟,这是围城以来他们第一次见到荤腥。

他们一个个眼窝深陷,颧骨高高耸起,嘴唇干裂得如同干涸的大地,每一道裂纹都像是在诉说着饥饿的折磨。

此刻的他们,就像是一群饿鬼终于盼到了开荤的时辰,眼神中透露出难以抑制的渴望。

“听说没?”一个瘦得颧骨格外凸出的士兵压低了声音,尽管他努力克制着。

但眼睛却依旧死死地盯着锅里上下翻腾的肉块,仿佛生怕它们会突然消失。

“昨晚北营又有人看见蓝光了...就在将军大帐后面,一闪就没了。”

话音未落,只听“咣当”一声,铁勺重重地砸在了锅沿上。

赵阿婆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脸上的皱纹像是突然绷紧的麻绳,每一道纹路都透着严厉与警告。

“作死的!将军吩咐过不许议论!”

她的嗓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烟熏了几十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在伙房里回荡。

然而,角落里的一个小兵却像是被好奇心驱使,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凑近,声音压得更低,生怕被什么东西听见:

“王老五说亲眼看见将军帐里飞出只铁鸟,眼睛还会发红光...”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扑棱棱地就飞上天了,连翅膀都不扇一下!”

“胡吣!”赵阿婆怒骂一声,怒目圆睁,抄起一勺滚烫的热汤就朝着那小兵泼了过去。

只听得那小兵“嗷嗷”直叫,手中的碗也“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裂成了两半。

“再嚼舌根,老婆子把你舌头剁下来煮汤!”

她恶狠狠地威胁道,可眼神却不自觉地往将军大帐的方向瞟了一眼。

那眼神中似乎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但流言就如同关内肆虐的寒风,越是想要压制,它越是无孔不入,在士兵们之间悄然蔓延。

士兵们虽然表面上低头喝汤,可眼珠子却在碗沿上方滴溜溜地转。

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似乎都在猜测着那些神秘事件背后的真相。

与此同时,战云烈独自站在箭楼上,凛冽的寒风吹得他的披风猎猎作响。

那声音仿佛无数冤魂在耳边低语,更增添了几分肃杀的气氛。

他手中握着苏棠最新送来的“望远镜”,这个奇妙的铜筒仿佛拥有神奇的魔力。

能将五里外的景象清晰地拉到眼前,比斥候凭借肉眼看得更远、更清晰。

透过镜片,战云烈看到蛮族营地正在举行某种神秘而诡异的仪式——

十几个黑袍巫师正围着一口沸腾的血池疯狂起舞。

血池中的液体翻滚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池中似乎漂浮着某种东西。

起初,战云烈以为那是被宰杀的牲畜,可当他缓缓调整焦距。

终于看清时,胃部猛地一阵痉挛,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

那些根本不是牲畜。

“将军。”白鹭的声音从身后轻轻传来,宛如一阵微风打破了这压抑的氛围。

战云烈不动声色地将望远镜收入袖中,可微微发颤的指尖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军师今日换了件洗得发白的青衫,手中捧着账簿。

可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他的袖口,像是早已察觉到了什么。

“粮草统计完毕。”白鹭缓缓翻开账簿,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但却刻意在某个词上加重了语气,“新到的‘仙粮’足够全军三日用度。”

战云烈伸手接过账簿,指尖轻轻划过那些工整的数字。

白鹭的字迹一向清秀,可今日的墨迹却深浅不一,显然书写时手在不由自主地发抖。

“北营的腹泻好些了?”他状似随意地问道,试图掩饰内心的不安。

“托将军的福,服过‘仙药’后已无大碍。”

白鹭抬起头,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刻意回避战云烈的目光。

“只是末将愚钝,这药粉包装上的文字...”

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印着“诺氟沙星”三个简体字。

那笔画方正,却与当世任何字体都截然不同,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非篆非隶,倒像是...”白鹭刚要继续说下去,却被战云烈冷声打断:“军务机密。”

账簿“啪”地一声合上,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响亮,“白军师逾矩了。”

白鹭立刻躬身告罪,可低垂的眼帘却掩不住眼中的惊疑。

当她退下时,战云烈注意到她左手始终按在腰间——

那里藏着一本巴掌大的私密军册,最近常常能看见她深夜秉烛记录。

夜巡时分,战云烈刻意绕道前往军械库。

惨白的月光洒在堆积如山的刀枪箭矢上,泛着冷冽的寒光,给整个军械库蒙上了一层阴森的气息。

果然,白鹭独自坐在库房角落,面前摊着那本军册,正借着微弱的烛光奋笔疾书。

她写字的姿势很是怪异——左手执笔,字迹却是右手习惯的工整,仿佛在刻意隐藏着什么。

战云烈悄无声息地靠近,在阴影中看清了最新一页的内容:

嘉靖二十四年冬十二月初七,又现‘仙粮’。

包装材质非绢非纸,遇火不燃(试烧边角,有异臭)。

士兵李二狗言,将军帐中夜现蓝光,疑通鬼神...

再往下翻,竟还记录着更隐秘的内容:

将军玉佩,每逢月圆则渗血,玉面‘永昌’二字,与史载永昌帝御玺同文...

战云烈眼神瞬间一冷,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白军师好雅兴。”他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在军械库中回荡。

白鹭浑身猛地一颤,手中的墨笔在纸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污痕。

她下意识地想要合上军册,却被战云烈一把按住。

皮革封底露出半片泛黄的纸——是张年代久远的皇宫布局图。

某处偏殿被朱砂圈出,旁边标注着“永昌二年封”。

“末将只是...”白鹭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因为战云烈的剑尖已悄然抵住她的咽喉。

“谁派你查永昌旧事?”剑锋微微下压,一缕血丝顺着白鹭的脖颈缓缓滑落,“崔呈秀?”

白鹭的瞳孔骤然收缩,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将军怎知崔宰相...”

话还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敌袭警报!

那钟声在夜空中回荡,如同丧钟一般,宣告着危险的来临。

战云烈迅速收剑入鞘,而白鹭也趁机迅速将军册塞入怀中。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匆匆地冲上城墙。

当他们看到关外的景象时,所有守军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蛮族营地升起十二盏惨绿的灯笼,每一盏灯笼下都吊着一具剥皮的尸体。

那些尸体在风中轻轻摇晃,就像是某种邪异的祭品。

灯笼散发着诡异的光芒,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阴森的色彩。

更骇人的是,那些尸体的心口都插着一块碎玉,在惨白的月光下泛着与战云烈玉佩如出一辙的血光。

“是...是战家军的旧部...”一个老兵突然“扑通”一声跪地痛哭,手指颤抖着指向其中一具尸体。

“去年战死的张校尉!我认得他腿上的箭伤!”

城头顿时骚动起来,士兵们面露惊恐之色,窃窃私语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战云烈下意识地握紧玉佩,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灼热——

那并非错觉,玉面上的“永昌”二字正在渗出血珠,仿佛在呼应着某种邪恶的力量。

白鹭突然紧紧拽住他的战袍,声音颤抖得厉害:“将军看那边!”

只见黑袍巫师站在尸阵中央,手中高举的正是半块残缺的玉玺。

当月光缓缓移到玉玺上时,战云烈的玉佩突然“铮”地自鸣。

一道血线从他掌心的伤口激射而出,直贯云霄!

那血线在夜空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仿佛连接了天地之间的某种神秘力量。

“血祭开始了...”白鹭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们在用玉玺残片召唤...”

话未说完,第一具吊尸突然睁开没有眼皮的眼睛。

腐烂的声带挤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战——云——烈——”

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深渊,充满了怨恨与诅咒。

整个寒鸦关的士兵齐刷刷地跪倒在地,然而,他们并非朝向蛮族,而是面向他们浑身浴血的将军。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一声声“神威将军”的呼喊如潮水般蔓延开来,在寒鸦关的上空回荡。

战云烈却死死盯着巫师手中的玉玺——

那缺口的形状,与他怀中的青铜匣严丝合缝。

好像在暗示着一场巨大的阴谋即将浮出水面,而他,正身处这场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