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上岭

莫素云今晚的第一筷夹了甘蓝菜,菜油每次放得很少,炒一次菜放两小勺花生油,再鲜嫩的青菜也炒不掉涩味。

油不润则涩。

她见到两个女儿吃得嘴巴冒油,微笑间又夹了一筷扣肉里的香菇,扣肉中间会放许多香菇、红枣、香料等,这般女儿也不会感觉到她不夹肉了。

之后她夹了单块厚芋头,单是含着肉香的香芋便足够好吃了,夹一两次足矣。

苏岩发觉到妻子的异样,目前给她夹肉反而让女儿担心,况且猪肉也不是全部码满,分不了多少块肉。

等到过年自己买块好肉,大家都吃更好些。

眼下最好的是卖掉蛇和草药,去买些猪肉炒菜,日后猪肉吃多了,她便会多夹了。

女儿们和小妹妹吃得满嘴肉香,小嘴咀嚼着薄肉片,眼弯弯,笑吟吟。

身边还有三块油炸鱼粿,是用生粉、面粉混着裹住鱼块,鱼一般是鲢鱼,肉细味香,有其他鱼没有的特殊甜味。

酥脆的脆皮与白糯细嫩的鱼肉完美融合,如是条件允许,一般去吃酒都会带几块鱼粿回来,等所有客人都吃完了,看看还有没有。

这些年通常是没有的,只是主人家提前留好,每次吃席,坐在席上的小孩什么都不吃,先把鱼粿先吃光了,因为它油最多。

“吱吱唧唧。”左厢房墙边传来蟋蟀的悦耳虫鸣,再过一个多月便听不着了。

小松侧睡在两个女儿脚下,低头在吃着鱼粿的脆骨,油炸过后的鱼细刺都炸脆了,留下的骨头较少。

它吃完一条刺骨便用力地舔几口地,舔干净下面极为少见的油光。

吃饱饭后,农家晚间没有休闲项目,父亲苏明有去村民家串门聊天;母亲则去大叔婆家聊聊卖红腿蚂蚱。

她们劳作之余在白茅丛中抓了不少,拿着软网放在家里,过段时间走路一起去隔壁的枫杨镇卖了。

收两块钱一斤,也不少了。

如果养到冬至更贵,上了四块钱。

那时需要用糖水、甘蔗片养它们,有糖便不会死。

两个女儿和小妹妹去隔壁家玩捉迷藏,夜间的游戏很有限,没有白天的丰富。

房间里,莫素云拿着毛衣针、线球来织毛衣和毛拖,冬日快要来了。

一般都是自家编织毛衣、毛拖、手套,这种衣服很不保暖,通常需要穿两件编织毛衣,分量不轻,然而保暖度很低。

冬日的穿着通常是一件薄秋衣,往外分别是厚秋衣、富亲戚送过来的无袖短毛衣,短毛衣是难得的工艺品,很暖。

之后便是两件手工编织的厚毛衣、略防风的粗棉衣,最少穿六件,最多七八件。

当地冬天最低气温在零下一至三度上下,每到冬日,家里便会出现三只高矮不一的“小企鹅”,分别是苏青花、苏星慧和苏星石。

七八十年代很容易见到小雪,今年有一场小的,明年有场大棉花雪,厚度达到了五六公分,也是苏岩印象中最后一场的棉花雪,往后再也没有那么冷了。

这个年代的人极其容易生冻疮,当气温降到五六度必会有,全家都是。

莫素云和苏岩生的不太多,只有耳垂常年出现大冻疮,手脚较少,一只手只是三四个。

其他人极多,尤其是母亲和小妹妹,全手都是,单根手指便有三个,跟大萝卜一样,当地把长冻疮称为“生萝卜”。

“素云。”苏岩屏气问道。

“怎么了?”她停住手,抬头道。

他走到妻子身边,伸手揽肩,她用手背轻打一下,含笑道:“忙着呢,等下再办事。”

苏岩失笑道:“不是这个,我想说种山茶树不赚钱,爸刚才想说明年开春多种点山茶树吧?这段时间我多去找找草药,看看能不能种下一亩三七,如果有其他的也可以试试种一下。我先去处理白术了,你忙。”

莫素云点点头,继续编织,嘴里不断念着“三七”二字。

他离开房间,用木盆洗净四块白术,摊在前院的竹篾上,晒它六七天,到时候用灶心土炮制即可。

深夜,苏岩的脸埋入莫素云用茶麸洗干净的头发,手圈住她的腰肢,渐渐入梦。

次日,家里的公鸡高亢长鸣。

“喔喔喔!喔喔喔!”

身边的莫老师早早起身了,房门是开的。

他和女儿们在天井处一起刷牙,她们住楼上,和小妹妹一起住,上面有两张床。

他们用井水洗好面,步入厨房吃红薯,这是最常见的早饭。

若是早上运气好,能吃到绵糯的小芋头,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吃大红薯,半天都是泛酸水。

苏青花打开小锑锅,见到红褐色的熟红薯后轻叹一口气。

家里早餐只有红薯吃,她和莫素云拿着一个大番薯离开厨房,去荷花完小上课了。

苏青花不忘提醒道:“阿哥,记得去捡一下野山茶果啊,现在有一些!”

他们把捡、摘野生的山茶果都叫捡,捡这个词有免费的意思,捡马蹄、捡马铃薯、捡红薯,而自己家种的山茶果不会叫捡。

苏岩抱着小女儿回应道:“知道了,会的!”

今天先去近一点的地方看看有没有草药,山茶果不用着急。

老婆和妹妹都出门了,爸妈还在田地间忙着,一般要在八点至八点半回来。

大女儿去放鸡、喂鸡、喂狗,它们跟人一样是吃红薯,不过煮的是有虫洞的菜地红薯,抓鸡食的时候挑出来即可。

菜地容易生虫,没有起垄的红薯质量好。

苏星石在他的怀中,仰头娇声道:“阿爸,能不能带我上岭呀?我也想去捡山茶果。”

苏岩捏了她的软脸,轻笑道:“不方便呀,岭上不好走路,你太小不好骑马太远,今夜等我回来好不好?我试一试找吊瓜(栝楼),炒过之后好香的,找到你们三个人一起分好不好?”

小女儿接话道:“好,那我等你回来。”

女儿说完后便要离开怀抱,她去帮姐姐喂鸡、烧火了。

少顷,苏岩去柴房看看眼镜王蛇,不见什么异样,去拿上岭的其他工具,昨日没有拿,今天要大干一场。

六十五公分的十字镐、长钩刀,挖/铲/砍三用的折叠式工兵铲,展开有五十五公分,这是上岭常用装备。

工兵铲也是爷爷的私藏,他还有斩马刀、短藏刀、苗刀,收藏了不少好刀。

这些刀要等台省的商人来才上价,要不然他也想卖出去,给曾孙女多些油水。

剩下是弹弓、火柴,这次多带几个铁丝网袋、麻布袋。

走到马厩,过山风让早起的母亲喂好了,就等着在岭中飞驰。

苏岩牵它出了马厩,锁上汗垫、戴上水勒,今天要去远一些的岭地才行,坐牢岭离家十七公里,很远。

蒙古改良马在秋末冬初后可以轻松跑六十公里,两三天休养一天即可,不需要每次跑到极限。

他将柴房的工具分别装到马背上的挂袋,加上原先的物什,全都拿上。

这次带一次便够了,今天把这些东西放到坐牢岭的安全地方,每次上岭不用背着那么重的东西,这些挖土工具算起来有十一斤,不轻。

这时按点从田里回来的小松看到过山风出现院门外,自己便半蹲着等他上马。

他在左侧方抓住棘突上马,笑道:“去坐牢岭,走!小松,跟上。”

两脚夹肚,拍马便走。

良久,他骑到荷花水库的大坡下。

他轻拍马脖子,慢道:“慢些,坐牢岭有象草,够你吃的。”

过山风的尾巴不断地拍他的后背,他抓住尾巴,笑道:“别动,慢慢上去,不用急。”

他左手轻揽缰绳并抓在棘突上,右手撑在马背上保持平衡。

少刻,走上岭顶路,一路平坦。

“停一下,噜噜~小松过来。”

过山风应声而停,小松闻言靠近马肚附近。

苏岩一面顺着马的脖子,上下抚摸,给它信号,小松要上马了,不要抵抗。

一会儿,小松见他点头便将爪子跳上了马肚上,他伸手将狗脖子皮拎了上来。

去远岭找草药、捕蛇需要它的警戒、寻找猎物,它不能像马一样,一天跑几十公里。

它极限一天三十公里、两天跑二十公里,或者是十五公里跑三天。

养熟的狗很宝贵,主人家对于极其聪明的好狗很不舍,单日跑三十公里的极限距离风险极大,七成的狗都会死在奔跑中。

小松上马后,吐舌甩动耳朵,很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