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棋盘变数

元修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巨力钉在了原地,脑中“轰”的一声炸开,思维瞬间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像是被掐断了。

宇文泰!

他竟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太极殿中!

元修本能地眨了眨眼,不是怀疑看花了眼,而是整个意识都因这超乎想象的现实而剧烈震颤,难以置信!

那身影高大,神情沉静,步履从容,气息内敛得几乎令人忽略——可元修比谁都清楚,这个男人体内潜藏着何等搅动风云的力量!

是他!

宇文泰!

脑海中无数关于历史的记忆碎片疯狂翻涌、冲撞、拼接——他记得,宇文泰原本是贺拔岳的使者,按历史进程,应该是高欢攻占晋阳之后,宇文泰才会先去晋阳见高欢。

那一趟,差点被高欢强留,最后才侥幸脱身,随后才转道洛阳。

可现在,他怎么会在这里?!

提前了?!

‘难道……难道真是我这只闯入历史的蝴蝶,扇动了翅膀,将整个风向都搅乱了?!’一股彻骨的寒意夹杂着莫名的兴奋,瞬间窜遍元修全身,让他头皮发麻!

他下意识地继续死死盯住宇文泰——这个男人,才是这个乱世真正的潜龙,未来的北周奠基者,唯一能与高欢分庭抗礼的盖世枭雄!

思绪如脱缰野马般翻江倒海,元修感觉自己仿佛被瞬间抽离了现实,眼前的雕梁画栋、文武百官都开始旋转、模糊,只剩下那个突兀闯入的身影,无比清晰,又无比虚幻。

“陛下?”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遥远而模糊。

元修恍若未闻,他的全部心神,都被眼前这个本不该此刻出现的人物牢牢攫住,脑中无数念头激烈交战。

“陛下?”

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疑惑。

元修的目光依然如同焊死一般胶着在宇文泰身上,仿佛要用眼神将他洞穿,将这混乱的现实看个明白。

历史的轨迹,未来的走向,自己的命运……

一切的一切,都在宇文泰出现的这一刻,变得混沌不明,充满了无法预测的变数。

“陛下!”

这一次,高乾加重的语气和焦急,终于将元修从那剧烈的内心风暴中猛地拽了出来!

他霍然回神,瞬间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瞬间恢复了帝王的平静与威仪,仿佛刚才的失神从未发生。

元修强迫自己的目光,艰难地从宇文泰身上移开。

既然历史已偏离轨迹,那便只能见招拆招了。

“贺拔大行台遣使前来,一路辛苦。”

元修开口,声音刻意放得平稳,不带丝毫异样情绪,“大行台坐镇关中,屏藩西陲,劳苦功高,朕甚念之。大行台近来安好?”

冯景上前一步,躬身行礼,朗声道:

“启奏陛下,大行台遣臣等前来,一为恭贺陛下登临大宝,二为敬献贡品,以表忠心。大行台言,关中之地,皆赖陛下天威方得安宁,臣等必戮力同心,永为陛下西门之锁钥!”

说着,呈上礼单。

元修接过,象征性地扫了一眼,口中嘉勉:

“大行台忠勇可嘉,朕心甚慰。关中事务繁杂,还需大行台多多费心。”

目光,却再次不由自主地飘向冯景身侧,那个微微垂首、似乎在认真聆听的宇文泰。

宇文泰能清晰地感觉到,御座上皇帝的视线,一次又一次,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

这让他心中不禁纳罕。

自己不过副使,官职低微,且初次面圣,这位新帝为何频频打量?

难道自己样貌奇特?

他不动声色,眼角余光却飞快扫视殿内文武。

这洛阳朝堂,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他预想的森严等级与潜在暗流,陌生的是大多面孔。

只认得武将班列前排,须发皆张、气势颇盛的那位,依稀是几年前军中见过的贺拔胜,但似乎也苍老憔悴不少。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御座之侧,那个身着紫袍,气度雍容,未发一言,却仿佛是整个大殿中心的男人——大丞相,高欢。

看到高欢,宇文泰心中涌起复杂情绪。

此人区区六镇边民出身,短短数年,扫平尔朱,掌控朝政,权倾天下,麾下猛将如云,谋臣如雨,隐然已有代魏之势。

其崛起之速,手段之烈,权势之盛……当真……当真堪比昔日尔朱荣!

大丈夫,当如是也!

宇文泰内心深处,涌起难以言喻的羡慕,甚至一丝渴望。

这,才是乱世枭雄该有的模样!

相比之下,自家主公贺拔岳虽雄踞关陇,威望亦重,但比起高欢,似乎总还差了那么一点睥睨天下的气魄与掌控全局的手腕。

就在宇文泰暗自打量高欢时,高欢那双锐利的眼,也同样落在了宇文泰身上。

阅人无数的他,初看只觉此人相貌平平,肤色黝黑,似饱经风霜的普通武夫。

但多看几眼,却又觉其身姿挺拔,站立如松,眼神沉静如渊,看似恭顺的姿态下,隐隐透着一股寻常武将所不具备的坚韧与内敛。

高欢微眯起眼,心中暗忖:贺拔岳麾下,竟有这等人物?看似不起眼,却似藏锋……

元修与使者的官方对话很快结束,无非场面上的问候嘉奖。

待两位使者退到一旁,元修那颗因宇文泰提前出现而狂跳的心,才算稍稍平复。

就在这时,门下省官员出班奏报:

“启奏陛下,宣威将军独孤信已率本部抵洛阳城外,听候旨意。敢问陛下,独孤将军何时入值禁中,统领羽林军?”

此言一出,武将班列中的贺拔胜心头猛地一紧!

竖起耳朵,目光立刻投向御座上的元修。

皇帝会如何安排?若立刻委以禁军实权,拉拢之意便再明显不过!

贺拔胜心中焦躁,生怕皇帝趁虚而入,挖自己墙角。

此刻已退至殿角的宇文泰,听到“独孤信”三字,亦微微一怔。

独孤信?信之?怎会来洛阳?

他记得独孤信一直跟着贺拔胜南征北战,怎突然被调到皇帝身边看家护院了?

他和独孤信是武川老乡,早年便有交情。

元修听到独孤信已到,心中了然。

他知道独孤信近来几次求见,都被他搪塞过去。

非不愿亲近,实乃时机不对。

高欢尚在,任何扩充禁军、拉拢将领之举,都会引其高度警惕。

‘独孤信啊……’元修沉吟,心中暗道:‘只能再委屈你一下。别急,现在还不能让你太近权力中心,须待高欢这尊大神离洛再说。’

于是,他脸上露出淡然表情,开口道:

“朕如今宿卫,皆由大丞相精选勇士负责,宫禁安稳无虞。独孤将军远道鞍马劳顿,不必急于入值。先令其率部在西郊夕阳亭驻扎休整,待朕另有旨意。”

听到此安排,贺拔胜悬着的心顿时放下,脸上甚至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皇帝如此冷落独孤信,看来是自己多虑,反倒利于稳住他!

御座之侧的高欢,目光微动,却开口道:

“陛下,臣不日将离京北征。宫中宿卫,终需陛下心腹执掌方安。独孤将军乃宿将,不如趁臣在京,先令其接掌部分羽林军务,亦便于交接。”

元修闻言,立刻摆手笑道:

“大丞相麾下皆百战精锐,勇冠三军,有他们在,朕安心得很!独孤信虽有些武勇,但论忠诚可靠、骁勇善战,如何能与大丞相的人相比?此事不急,待大丞相凯旋之后再说不迟。”

高欢听元修如此“恭维”,并再次拒其提议,便不再多言,只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这皇帝,一面调贺拔胜心腹入京,似要伸手禁军;一面却又对独孤信如此冷淡疏远,甚至拒了自己让他提前接手的提议。

这到底是欲擒故纵,还是真未放在心上?

亦或……是在刻意向自己示弱?

高欢一时也猜不透这年轻皇帝的心思,只觉处处透着别扭。

殿角的宇文泰听着这番对话,心中更是诧异。

看来独孤信这境遇,并不如意。

他暗下决心,下朝后若有机会,定要去夕阳亭寻独孤信叙旧。

随后,朝堂恢复正常议事流程。

地方琐碎政务,官员迁调任免等等。

元修再化身“橡皮图章”,对大多数的奏请,皆恹恹挥手表示“准奏”或“依卿所议”。

然,他的心思早已飘远。

宇文泰的提前到来,如投入静湖的巨石,激起层层涟漪。

他想起了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

高欢扫平尔朱兆后,权势达顶峰,视雄踞关陇的贺拔岳为心腹大患。

于是,不动声色用借刀杀人之计,暗中挑唆利诱侯莫陈悦,最终导致贺拔岳赴宴时被袭杀!

元修记得,贺拔岳死后,关陇大军群龙无首,人心惶惶。

“自己”这皇帝和远在晋阳的高欢都立刻派人,试图接收这支强军。

结果,两边都扑了个空。

最终,是当时并不显眼的宇文泰临危不乱,凭借过人胆识、威望与智谋,迅速稳定军心,被推举为主,最终接收贺拔岳全部势力,方有日后东西对峙之资本!

元修皱起眉,他未见过贺拔岳,只知史书说他“勇武有威名”,但能力与宇文泰孰高孰低,他不知。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闯入脑海:

宇文泰日后太过厉害,几乎压得东魏北齐喘不过气,奠定北周统一北方之基。

与其让关西这块宝地落入这个心机深沉、自己未来可能完全无法掌控的宇文泰手中,是不是……让贺拔岳继续活着,继续执掌关陇,对自己更为有利?!

这念头一旦出现,便疯狂滋长。

‘对!既然历史因我而变,那就让它变得更彻底!’

元修心中狠狠想道,‘高欢的阴谋,我必须设法告知贺拔岳!让他有所防备!最好能躲过这一劫!’

如何告知?

最快、最稳妥的方式……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殿角那个沉默的身影——宇文泰!

他是贺拔岳派来的使者,由他带密信回去,再合适不过!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元修心中迅速成型。

眼看朝会即将结束,百官准备退朝,元修忽开口,声音清晰传遍大殿:“冯景,宇文泰。”

冯景、宇文泰立刻出列,躬身听旨。

元修看着他们,脸上带着温和笑意:

“两位使者远来辛苦。朕与贺拔大行台虽远隔千里,却甚是挂念。待朝会结束后,请二位移步朕的寝宫,朕有些贴身私物,欲托付二位代为转交大行台,以表朕关怀之意。”

冯景、宇文泰对视一眼,虽意外皇帝会私下召见,还是立刻恭声应道:“臣等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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