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沦陷(两章合一)

余家庭院内,魏虎扶回两名幸存的受伤族兵,余泽远也将奄奄一息的余泰平放在地,泪盈双眶道:

“哥....哥....”

余修锋担心娘亲惧怕,遂遮住夏水苏的双眼,低声温柔道:“娘,你先回屋。”

快步来到重伤的几人身前,余修锋表情凝重,他缓缓抬手,析出灵炁,为余泰止住血。

“少...少家主,属下无能,没能保下洮河畔的百姓。”余泰脸色惨白,艰难开口。

余修锋默然不语,转过头又为其余两名伤者止血。

见到这一幕的余泰脑袋微垂,双目低敛,哑声喃喃:“是我无用.....”

“族叔不必自责,要怪只能怪我余家势弱,暂无实力与那黄家抗衡。”余修锋转身,对余泰低低道。

黄家族兵上千之众,家主黄放胎息四境巅峰,而余家虽有父亲这名四境修士坐镇,但族内族兵却只有四十余名,底蕴可谓云泥之别,如何拼得过?

故此,自然怪不得两位管事。

“你们伤势严重,我只是暂时为你们止住了血,还需郎中用药方能恢复。”

余修锋缓步行至院门,继续道:“虎哥儿,随我去请白先生。”

“少家主不可!虽说黄家的二百族兵已被家主镇退,但...黄家怎可能只遣区区二百人来袭?”

“我等死则死矣,万不可令你去犯险啊!”

余泰强忍伤口剧痛猛然起身,面目扭曲劝说道。

他担心黄家的主力族兵即将入境,到时才是真正的大祸临头。

即便少家主已入道胎息,但终究只是名八九岁的孩童。

余修锋不置可否,再度轻唤一声:“虎哥儿!”

本欲劝说的魏虎见余修锋目光坚定,抿抿嘴将话咽了回去,在地上拾起一口铁刀,默默跟上去。

他深知这位少家主的脾性,劝说无益。

二人走出护院大阵,一路奔跑,径直来到镇中药铺。

街道上人流如织,看来是全然不知镇西被惨烈屠杀的事情。

余修锋大踏步走进药铺,急唤道:“白先生!”

开门济世的白洛川不坐铺堂,反而躲在屏风后头,似乎在蓄意躲避什么。

听见余修锋的呼喊,他轻不可察地微叹一声:“又来活儿喽!”

拖着步子行至堂前,打了个哈欠,懒懒道:“余家的孩子?可是令堂服药的效用不显?”

余修锋担心消息传出后引起恐慌,终是未将邻镇犯境的事情说出,他摇摇头道:“我族内族兵大比,刀剑枪棒无眼,有几人伤得甚重,还请白先生去一趟,必有重谢!”

白洛川笑而不语,黄家率族兵自镇西洮河畔犯境的事他怎会不知?

倒是这余修锋小小年纪,在这危急存亡之秋竟还能沉着冷静,如此心性,令人咋舌。

收拾好药箱,白洛川抬手指向门外,对余修锋颔首道:“走吧!”

余修锋与魏虎带路先行。

白洛川在后蜗步涉泥般缓慢走出药铺,来到街道,见对面花柳巷弄中走出两名笑靥如花的送客女子,他叹道:

“众生芸芸,芸芸众生。无生无灭,无增无减。”

......

三人一路行至溪畔,却见有十来人,手里捏着探灵符与探矿符,似在勘探。

余修锋脚步一顿,抬手示意魏虎与白洛川别再往前。

“黄家竟已深入至此,不知又有多少百姓惨遭戕害了。”

“此路不通,咱们绕行...”

带着二人一头钻进茶园,在半人高的茶树中穿梭,余修锋眼神冷冽喃着:

“黄家欺人太甚,犯我乐宁,屠戮百姓,还大张旗鼓地在镇里探灵田寻矿脉?”

“有本事便杀得我余家无一活口,否则但凡我余家有一人存活,他日定要灭你黄家满门。”

穿过广袤的茶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聚居村落,村子背后,便是余家的庭院。

此时,有密密匝匝的黄家族兵持刀列阵,面前几十名村民跪作一排。

“青羊黄家家主有令,愿降顺黄家者,可活!否则洮河畔的四百余人便是下场....”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手按腰间刀柄,狠厉的目光在跪伏众人身上扫动着,仿佛下一瞬便要拔刀杀人。

“爷,我降,不论在谁的治下,只要能让咱们好好地过日子就行!”

村民的要求就这么简单,他们丝毫不关心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作何打算,镇里的灵田灵矿,各类修行资源也与他们没有半文钱关系,他们只想活,即便卑微地活。

“好,有不服的吭一声,老子亲手割去你们的头颅!”

管事模样的男人又抬高嗓音问了一遍,见众人都垂下脑袋,他才继续笑道:“往后此地便是青羊黄家治下,很快....便没有乐宁镇了。”

不远处茶田旁的余修锋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他双拳紧捏,低声骂道:

“直娘贼!一群匪徒!”

忽地,寒芒闪动。

身侧,一名不知如何发现他们的黄家族兵一刀横劈,直奔余修锋而来。

余修锋身子一低,躲过那一刀,旋即抬手握住魏虎手中铁刀的刀柄。

出鞘,贯炁,前刺,一气呵成。

以刀行剑意。

太一剑芒吞吐,刹那便将那名黄家族兵胸膛搅碎,内脏流出.....

白洛川眼眸一眯,这小子竟还有太一剑意?

广成如他这般年纪时,却还在撒尿和泥,真是天外有天……

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不远处村落外的黄家族兵,见有同袍被杀,腰间悬刀的管事一声令下,黄家族兵蜂拥而来。

余修锋将刀一横,低声嘱咐道:“虎哥儿,你带白先生绕行回院,族叔为保洮河百姓才受此重伤,务必要将其救活!”

“少家主,你....”

“我自有法子逃命,速去!”

魏虎不再多言,带着白洛川又一头钻进茶田。

余修锋望向冲来的上百名黄家族兵,刀尖光芒吞吐。

“来吧!”

一刀挥出,便有一名族兵咽喉绽放殷红血花。

黄家管事脚步微滞,看那田垄上的身影,像是名孩童?

挥刀间竟有如此威势,难不成也是修士?

去他娘的,修士又如何,终究不过是名孩童罢了!

“上!”

余修锋仍旧挥刀,却力道渐弱,体内本就微薄的灵炁趋于竭尽。

他果断将刀抛出,拔腿钻进茶园。

却忽感脚踝一紧,继而身躯不受控制地被向后拖拽。

“给老子出来!”

身后传来一声爆喝,余修锋紧紧抓住茶树,后腿猛蹬,指尖弹出一道炁朝后射去。

茶园外,拽住余修峰脚踝的那名族兵只见金光一闪,左眼砰然爆绽开来。

“我的眼睛....你娘嘞!”

惨嚎着,拔刀便要挥砍,却被管事拦住。

“家主吩咐过,杀些人立威即可,若凡人皆死绝,用什么来滋养这片土地?尤其是修士,不可擅动,须交由家主发落!”

那人捂着空洞洞的眼眶,猩红鲜血顺着脸颊流下,他愤然道:“什么狗屁规矩,我被这小子施法射瞎一目,就这样忍气吞声?”

言语间,再次挥刀朝余修锋的腿上砍去。

“铿!”

管事抽刀挡下,抬手拧住余修锋脖颈,“出来!”

见果是个八九岁的孩童,他问道:“你姓甚名谁?竟也是名入道的修士。”

余修锋并不理会,他抬眸瞥向那名捂眼的族兵,讪笑一声:“一目之了然啊?”

瞎眼族兵怒而暴起,拔刀捅向余修锋,“你娘嘞!”

下一瞬,连带着握刀那只手都被管事砍下。

失眼再失臂,怎一个惨字了得。

“修士的命,可比你我的命来得弥足珍贵,若被家主知晓咱们擅杀了一名修士,你我性命顿休!”

管事瞪了他一眼,面色肃然,又继续盘问余修锋根脚:“再问一遍,你姓甚名谁?”

早已炁尽的余修锋无法挣脱那只大手钳制,逃跑无望,又不愿与这群虎狼匪徒多言半句,索性双目一闭,继续保持沉默。

黄家管事却也不急,他淡淡道:“无妨,你既不愿说,那便待家主亲自审问你。”

言罢,又吩咐手下族兵用绳索将余修锋缚住,以免其脱逃。

众人继续向镇里深入。

........

却说余安一头扎进青莽山脉,顺着熟悉的路线来到那片密林。

那架大虎的骸骨犹在,四下的枯叶过膝,身后行过的痕迹明显。

余安大袖拂动,骤起一阵风,将痕迹掩盖,又躲入虎骸后,用落叶将身躯遮掩,只余一目的空隙,用以窥察情况。

紧握住太一剑,收气敛息,静候黄放追来。

不多时,簌簌的细微声响渐近。

黄放踏进密林便放缓脚步,神识开动,谨慎前行。

他岂会不知余安之所以逃入深山,正是心存埋伏之念?

但其结结实实挨了自己一拳,灵炁混散,已是强弩之末,又有何可惧?

身前林深树密,落叶深厚,正是伏击的绝佳之地,那余安必定就隐伏在其中。

念及此,黄放大踏步前掠,行炁凝罡护体,左手成拳,胡乱朝地上堆积的落叶挥砸着。

“躲?老夫倒要看你能躲到何时!”

大虎骨骸后,落叶之下,余安见到这一幕心中微沉。

那黄放老儿看上去蛮重,却也心思灵巧,竟知道自己就在此处埋伏。

拳罡乱挥下,恐怕还未出剑,便要被那老儿捶得粉身碎骨了。

眼看着几近狂乱的黄放愈来愈近,余安却仍未寻到绝佳的出手时机。

若不能将其一击毙命,那死的便是自己,故而断不敢轻易出剑。

就在这时,林外忽传来一道生疏的人语:“这里!这里!”

黄放脚步骤停,这非是余安的声音,难道山中还有别人助他?

趁黄放思虑这一瞬,余安调动周身之炁,炁贯太一剑。

一道如丝线般微不可察的剑芒骤射而出,仿佛穿针引线,刺入黄放丹田,又复跃入紫宫,终透颚直插眉心泥丸宫!

修士三窍,乃存炁蓄灵之所,万法之于出,亦之于歇。

一剑挑穿三窍,饶是练气大修也要法力渐散,乖乖回洞府将养半年才敢再出门。

只见黄放眉心处一点红晕绽开,先是泥丸宫精血流出,继而丹田、紫宫、泥丸三处窍穴丝丝缕缕灵炁溃泄,气机弥散开来,他脸上肉眼可见地皱痕渐深,须发生白,陡然老去十岁不止。

“阴险小儿!阴险小儿!”

眨眸间,黄放浑厚灵炁便散去十之二三,并以溃堤决坝之势不住外泄。

他竭力朝大虎骸骨处猛然挥出一拳,甚至不敢去看这一拳是否将余安成功捶杀,转头便朝山下奔逃。

若那余安尚存一息,自己又灵炁尽散,今日便要身死于此了,哪敢多留片刻?

余安被这势大力沉的一拳正中胸膛,他艰难地从落叶中爬出,双瞳涣散,面色惨白,口中不断有鲜血流出。

这一拳真正震碎了他的胸骨,紫宫窍穴都被毁去,好在余安开窍泥丸,紫宫被毁不影响其日后修行。

深山中人迹罕至,余安又已无力再动,他眼皮微眨,弱弱道:

“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一只白狐不知从何处窜出,“嗷嗷”叫着,来到已然垂死的余安身旁,呜咽张口:“恩公~”

“好…好狐儿,多谢相助。”

余安出气多过进气,从腰间储物袋中抓出一把灵稻撒在地上,便彻底昏死过去,再不省人事。

那白狐全然不理会地上的美食,只是嗷嗷叫着,急得团团转,忽而骤然顿住,似想到了什么,后腿一蹬朝林外奔去。

……

青莽山下,一支负责探寻灵田灵矿的队伍已行至山脚。

“头儿,探灵符亮了!”

“我的也亮了…”

为首一名矮壮男子唤作齐云,是黄放的左膀右臂,仅有胎息二境,虽境界不显,但精通符篆,黄家的所有符箓皆出自他手。

他停下脚步,手持探灵符左右顾盼,忽地眼眸一亮:“就在前方!”

快步奔去,只见一片幽蓝,香气氤氲。

“灵薯?”

“没想到这块灵田竟如此丰沃,能令灵薯存活...”

齐云心中微讶,只可惜这些灵薯尚未成熟,不能采用。

忽一道身影自林间窜出,齐云定睛一瞧,却见黄放披头散发,双目血红,步伐飘忽。

他忙冲上前,扶住黄放:“家主!您这是.....”

黄放眉心点血,大口喘息,丹田内已无一丝灵炁,他见到齐云,哑声开口:

“余家小儿阴险至极,老夫一时大意,着了道....”

“尔等速速护送老夫返回青羊,齐云!你到山上密林,去看一看那余家小儿是否已气绝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