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三义士流芳百世 一
却说元军南下逼近临安,文天祥召集幕僚开会商讨对策,文天祥道:“事已窘迫,如之奈何?”座下一人慷慨应对“一团血”,文天祥问他“什么意思?”“相公既死,我们也不独活,大家共赴国难”。
文天祥笑了,他讲了一个故事:过去有个叫刘玉川的人,爱上了一位名妓,两人情意绵绵,海誓山盟白头到老。这位名妓闭门谢客,一门心思放在刘哥身上。后来刘哥及第拜官,名妓认为刘哥必定会带上自己一同赴任。不想刘哥担心影响不好,就忽悠她说,纪委规定不能携带家属,你我情深意切,既然不能长相厮守,我愿意和你共赴黄泉。名妓说好。刘玉川马上置办了毒酒。信誓旦旦地说,感情深一口闷,你先来吧。小三接过毒酒一饮而尽,再看刘哥时他跑得比兔子还快。小三殉情而死,而他却心满意足地赴任去了。
文天祥讲这个故事,是不相信个个都会言行一致。果然,跟随文天祥转战南北颠沛流离的幕僚一共有七人,这些人有的望风而逃,有的死于乱兵之中,还有的投降元军了。文天祥兵败被执后,让手下一个叫孙礼的人携带诗书告别诗友,并给他家里报个信,不曾想孙礼苟且偷生不辞而别。只有一个叫刘荣的人不离不弃,甘冒斧铖一直陪伴在左右。
德祐二年(1276)正月,文天祥奉命前往元军大营议和。在临安城北皋亭山的元军驻地,文天祥与元军主帅伯颜进行了激烈的抗辩,因而遭到扣留。文天祥当场怒斥伯颜失信,此时早已降元的原南宋将领吕文焕从旁劝解。
见是吕文焕,文天祥火气更甚,转而痛斥吕文焕是“逆臣乱贼”。
吕文焕问:“丞相为什么骂我是乱贼?”
文天祥道:“国家不幸至今日,汝非乱贼而谁?三尺童子皆骂汝为罪魁,何独我哉!”
吕文焕长叹一口气道:“我当初死守襄阳六年,可是却等不到救援。”
文天祥说:“力穷援绝,为何不以死报国?汝爱身惜子,既负国,又损家声。今合族为逆,乃万世贼臣也!”
这虽然是一场偶然的见面对话,却犹如绳子的两端互相撕扯着:一端象征着道德,一端代表着现实;一端象征着忠义,一端代表着苟且;一端象征着坚定,一端代表着放弃。
抛开历史的教化意义,我们想问的是:处在历史的十字路口,个体精英该如何抉择?到底怎样做才是对的?
临安城投降前夜,益王赵昰、广王赵昺在驸马都尉杨镇、国舅杨亮节护送下潜出城外,逃往婺州,后又至温州,为赵宋王朝保留了一丝血脉。此后,张世杰、陆秀夫也陆续率残部到温州江心寺会合。
张世杰是南宋末年主战派的代表人物,都统卞彪降元后充当说客,张世杰大怒,令人将他舌头割下,拖至巾子山磔杀。
文天祥、陆秀夫决定效仿宋高宗故事,拥立赵昰为天下兵马都元帅,赵昺为副元帅,图谋再度中兴。几天后,赵昰一行从江心寺辗转来到福州,于德祐二年五月一日称帝,史称宋端宗,改元景炎,加封赵昺为卫王,张世杰为枢密副使,文天祥为右丞相兼知枢密院事,陆秀夫为签书枢密院事。
于是赵昰拿着一张皇帝的新船票,登上了大宋这艘千疮百孔的破船,随后开始在海上颠沛流离。小小少年来不及烦恼,来不及长大,不是在逃跑就是在逃跑的路上。左丞相陈宜中对大局绝望,远走占城(今越南境内)。
公元1278年3月,赵昰一行在海上遇到强对流天气,不到10岁的赵昰被卷入波涛汹涌的大海中,年过七旬的江万载跃入海浪,用尽全力把赵昰托出海面,自己却葬身大海。一个月后,惊吓过度的赵昰在碙洲荒岛上病死。葬于永福陵。
益王死了,卫王继承王位,加封文天祥少保、信国公。当时军中瘟疫流行,士兵死了几百人。文天祥唯一的儿子和他的母亲都死了。
当年十二月,文天祥正在五坡岭吃饭,张弘范的军队突然出现,众士兵随从措手不及,都埋头躲在荒草中。文天祥匆忙逃走,被元军千户王惟义抓住。文天祥吞食龙脑,没有死。文天祥被押至潮阳,见张弘范时,左右官员命他行跪拜之礼,文天祥没有拜,张弘范于是以宾客的礼节接见他,要他写信招降张世杰。文天祥说:“我不能保卫父母,还教别人叛离父母,可以吗?”张弘范说:“丞相的忠心孝义都尽到了,您如果能像侍奉宋朝皇上那样侍奉大元皇上,将不会失去宰相的位置。”文天祥眼泪扑簌簌地说:“国亡不能救,作为臣子,死有余罪,怎敢怀有二心呢?”张弘范感其仁义,派人护送文天祥到京师。
张弘范虽然是汉族人,但他并不是南宋人。他之所以能得到蒙古朝廷的重用,主要是依靠他的父亲张柔。张柔老家在今天的河北省,1213年蒙古兵南下中原时,河北大乱,张柔把附近的数千家乡邻亲族组织起来,结寨自保,金朝当局任命他为定兴令,官至中都留守兼知大兴府事。
1218年,张柔与蒙古军开战,兵败被俘,后来投降。张柔投降后屡屡升职,先后担任行军千户、保州都元帅。张弘范是张柔的第九个儿子。他出生时金朝已经亡国四年了,所以他也说不上是金朝的臣民。
因为父亲的关系,张弘范获得元宪宗蒙哥的重用。 当时蒙古军队的纪律很差,张弘范改革风气,严整纪纲,许多违反军纪的士兵都受了处分,不少人还挨了军棍。从此蒙古军队风清弊绝,耳目一新。
此后张弘范带领蒙古兵进军江南,追击灭宋。对于南宋小朝廷,张弘范自然没有任何同情心。
却说文天祥在路上,八天没有吃饭都没有死。到了燕京,馆舍侍员殷勤侍候、陈设奢豪,文天祥没有入睡坐等天亮。忽必烈派人传达圣旨,文天祥说:“国家亡了,我只能以死报国。倘若因为宽赦能以道士回归故乡,他日以世俗之外的身份作为顾问还可以。假如立即给以高官,不仅亡国的大夫不可以这样,而且把平生的抱负都抛弃了,那么任用我有什么用呢?”王积翁请求释放文天祥为道士,留梦炎不同意,他说:“文天祥放出后,如果又在江南号召抗元,置我十人于何地?”此事于是作罢。文天祥在燕京共三年,忽必烈知道文天祥始终不屈,同宰相议论放了他,有人以文天祥起兵江南西路的事为借口,结果没有释放。
文天祥在狱中收到女儿柳娘的来信,得知妻子和两个女儿都在宫中为奴,过着囚徒般的生活。文天祥明白:只要投降,家人即可团聚。但文天祥不愿因妻子和女儿而丧失气节。他在写给自己妹妹的信中说:“收柳女信,痛割肠胃。人谁无妻儿骨肉之情?但今日事到这里,于义当死,乃是命也。奈何?奈何!……可令柳女、环女做好人,爹爹管不得。”
文天祥死活不肯降元,鉴于此人在民间的巨大影响力,忽必烈想招降他以安定人心。先后派张弘范、留梦炎招降都不成,第三次把在北京的赵显叫去劝降。当文天祥看到八岁的“先皇”来到,昔时互为君臣,今日同为阶囚。感于此痛哭流涕,文天祥北跪于地,只说了四个字“圣驾请回”。赵显一看这情形“噤不得语”。忽必烈见无法劝降文天祥,只好成全他的一片忠魂烈志。
文天祥被押解到柴市口刑场的那天。监斩官问他:“丞相还有甚么话要说?回奏还能免死。”文天祥喝道:“死就死,还有甚么可说的!”他又问监斩官:“哪边是南方?”有人给他指了方向,文天祥向南方跪拜,说:“我的事情完结了,心中无愧了!”终年四十七岁。
据说文天祥就义这天,狂风大作黄沙飞扬,天地一片昏暗,咫尺之间不辩东西。文天祥被杀之后,连日里重度雾霾,天空阴晦不明,元人宫中不得不点起蜡烛照明,而百官入朝也只得靠火把引为前导,可见老天也为文天祥之死而大为震怒。元世祖忽生后悔之心,不该仓促处斩文丞相,于是下诏追赠文天祥为太子太保,中书平章事,庐陵郡公,设坛祭典。可就在丞相孛罗行祭礼时,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起先平静的大地上骤然间狂飚旋起,龙卷风肆虐,飞沙走石,天地间一片惨淡,令人难以睁眼,过了一会儿,狂风卷起文公神牌飘浮于半空中,此时雷声轰鸣,而天色愈发黑暗。孛罗不敢怠慢,赶紧上奏世祖,元世祖改封文天祥为前宋太子太保,右丞相,信国公,诏令既下,天空马上一片晴朗。
文天祥生为宋人,死为宋鬼,即使灵魂飞升,也坚决不做蒙元的新宠,而元世祖原来的册封无疑是对文天祥的一种污辱,加上前宋两个字才名副其实。
文天祥牺牲以后,他的妻子欧阳氏收拾他的尸体,面色如同生者一般。后在文天祥的衣服中发现他所作的绝命诗:“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