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歌名叫做《浮夸》（下）

舞台中央，那束精心校准的聚光灯精准地钉在张野身上，将他那身吸光的黑色丝绒礼服映衬得愈发深邃，仿佛一个吞噬光线的黑洞。他立于麦克风前，身形笔挺如松，却难掩骨子里那股与周遭奢华格格不入的桀骜锋芒。

身后，赵一明坐在架子鼓后，胸膛起伏，完成一次深长的呼吸，指关节因握紧鼓槌而微微发白。猴子的指尖已稳稳压在贝斯弦上，蓄势待发；阿哲则紧抱着电吉他，如同抱着即将引爆的炸弹。

黑火乐队，这群老炮儿眼中压抑已久的火焰，此刻正熊熊燃烧，准备随这个年轻人，再赴一场不计后果的疯狂。

依照王建国“捧杀”的剧本，所有光线此刻都成了聚焦于张野的利刃，将他推向万众瞩目的巅峰，也推向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的悬崖边缘。整个宴会厅陷入一种近乎凝滞的诡异寂静。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挤出水，无数道目光——好奇、审视、嘲弄、期待，甚至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舞台中央那个看似孤单的身影牢牢罩住。所有人都在等待，看这个胆敢冲撞王建国、拒绝资本橄榄枝的愣头青，究竟要上演一出怎样的闹剧。

VIP席位，王建国优雅地晃动着高脚杯，猩红酒液如血般摇曳，映着他嘴角那抹掌控一切、却又带着一丝残忍的冷笑。他调整了个更舒适的坐姿，准备好整以暇地欣赏这出他亲自导演的“好戏”。

不远处，何苗苗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紧攥着裙摆，指尖冰凉，掌心却沁出细密的冷汗。她深知王建国的手段阴狠，更清楚张野此刻正踏在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上。

张野抬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麦克风金属外壳。

【系统，检查设备状态。】

【叮！检测到麦克风及耳返系统存在轻微信号干扰，频率吻合已知恶意干扰模式。初级抗干扰预案已启动，正在优化音频输出，模拟信号波动补偿中……】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果然，动手了。

张野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冽弧度，带着一丝嘲讽，也带着一丝兴奋。

下一秒，没有预兆！猴子粗粝狂野的贝斯声猛然炸响，低沉、躁动，像一头被囚禁太久的凶兽在黑暗地牢中发出不安的咆哮，瞬间撕碎了现场虚伪的平静。紧随其后，阿哲的电吉他带着神经质般的刮擦嘶鸣切入，尖锐、扭曲，充满了工业噪音的美感。赵一明的鼓点精准而沉重地砸下，如同攻城锤般，一记记猛烈地撞击在所有人的心门之上！

这前奏，与宴会厅之前流淌的那些温吞、精致的背景音乐截然不同！它充满了原始的、未经雕琢的力量感，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姿态，蛮横地撕裂了现场浮华空洞的氛围。

张野微微低头，凑近麦克风，嗓音低沉地流淌出来：

“有人问我我就会讲但是无人来”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压抑，仿佛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自言自语，却又暗流汹涌，每个字都裹挟着沉甸甸、难以言说的情绪。

“我期待到无奈有话要讲得不到装载”

【系统技能：顶级气息控制启动。】

【系统技能：情绪感染力场（初级）启动。】

“我的心情犹像樽盖等被揭开”

“嘴巴却在养青苔”

歌词直白得近乎怪诞，像一把钝刀子，在毫无防备下，磨着听众的耳膜。台下开始出现骚动，窃窃私语声渐起。

一些宾客皱紧了眉头，脸上露出明显的不适和困惑。“唱的什么玩意儿？故弄玄虚。”“歌词太怪了，听着压抑。”“跟这场合也太不搭了，哗众取宠。”有人低声抱怨，语气中带着对这种“异类”的不屑，仿佛听惯了精致包装的甜腻歌曲，对这种粗粝的表达感到生理性排斥。

王建国嘴角的嘲讽弧度更深了，果然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泥腿子，只会用这种怪异的腔调博眼球。他甚至觉得有些无趣，这场戏似乎比预想中结束得更快，也更拙劣。

何苗苗听着那字字句句透着压抑的歌词，看着舞台上那个被光束囚禁、显得格外孤独的身影，眼神变得复杂。她似乎从那歌声里，听出了一丝熟悉的、不被理解的委屈和挣扎，那感觉，像极了她偶尔在家族巨大光环下感到的窒息。

“人潮内愈文静愈变得不受理睬”

“自己要搞出意外”

张野的声音开始染上一种微妙的自嘲，情绪在压抑的旋律下如岩浆般缓缓积累。

“像突然地高歌”

“任何地方也像开四面台”

“着最闪的衫扮十分感慨”

“有人来拍照要记住插袋”

赵一明和队员们已然完全沉浸。虽然很仓促，但他们是身经百战的老炮儿，从张野那充满力量和灵魂的演绎中，瞬间便抓住了这首歌的精髓。贝斯更加低沉有力，仿佛地底的脉动；吉他riff更加狂躁不羁，撕扯着现实的伪装；鼓点则稳如磐石，支撑着整个摇摇欲坠的情感框架。演奏愈发投入，能量在无声中积蓄，濒临爆发的边缘。

就在这时——

“你当我是浮夸吧！！！！！”

张野的声音陡然撕裂长空！如同挣脱了所有枷锁，撕碎了所有伪装，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亢奋与歇斯底里，冲破了之前所有的压抑！那高亢、锐利、充满惊人穿透力的嗓音，瞬间攫住了现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系统技能：顶级极致音域展现！】

滋啦——！

几乎在同一瞬间，麦克风里果然传来一丝细微却极其刺耳的电流干扰声！

王建国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阴狠，成了！

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事情，让他的表情凝固了。

那干扰声非但没有破坏演唱，反而像是被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强行捕捉、扭曲、驯服！

【系统抗干扰预案生效，音频信号动态优化完成，模拟电子管过载失真效果生成……补偿完毕！】

经过系统毫秒级的处理，那突兀的电流噪音竟奇迹般地转化为一种独特的、带着强烈撕裂感的电子管过载失真效果，完美地融入了张野那狂放不羁的歌声之中！非但没有丝毫减弱其冲击力，反而让那份癫狂与决绝更加淋漓尽致，仿佛是刻意为之的艺术处理！

歪打正着？

不！这是来自更高维度的技术碾压！

台下，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山爆发式高音和那“恰到好处”的失真效果惊得呆若木鸡！方才还挂在脸上的嗤笑和不屑，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震惊、难以置信，甚至是一丝……恐惧！

这……这还是刚才那个声音压抑的年轻人？这唱功……这爆发力……简直是怪物级别的！

王建国脸上的冷笑彻底僵住，碎裂开来！他猛地坐直身体，前倾着，死死盯住舞台上的张野，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与无法理解。怎么回事？！后台音控那帮废物在搞什么？！这点小手段都失手了？！

他立刻对身边的助理递了个阴冷的眼色。助理心领神会，无声地点头，悄然起身，如同一道影子般疾步潜向后台方向。

几乎就在助理离开的同时，一直分神留意后台动静的赵一明，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溜进了音控室。赵一明眼神一凛，不动声色地对身边待命，负责设备和应急的大飞低吼一声：“大飞！盯死！”

始终保持警惕的大飞甚至没问缘由，抓起身边一对备用鼓槌，如同捕食的猎豹般，悄无声息地、迅猛地冲向后台音控室！

舞台上，张野的表演仍在烈火烹油般继续。

“夸张只因我很怕”

“似木头似石头的话得到注意吗”

“其实怕被忘记至放大来演吧”

“很不安怎去优雅”

何苗苗瞪圆了那双漂亮的杏眼，红唇微张，完全被舞台上那近乎燃烧生命的景象震撼了。她从未听过这样的歌，充满了如此极致的矛盾、挣扎与张力。她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张野，疯狂，脆弱，却又在废墟之上，开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强大之花！

“世上还赞颂沉默吗”

“不够爆炸怎么有话题让我夸”

“做大娱乐家”

进入第二段，张野的表演更加恣意放纵。他的肢体语言变得夸张，时而挥臂嘶吼，仿佛要拥抱整个世界；时而低头蜷缩，如同受伤的困兽；眼神在疯癫的火焰与彻骨的悲凉之间急速切换，将“浮夸”二字所蕴含的复杂人性，演绎得淋漓尽致。

黑火乐队的成员们彻底被张野的情绪点燃，引爆了他们沉寂多年的摇滚之魂。他们不再仅仅是伴奏，而是与张野的演唱融为一体，用最狂放、最原始、最滚烫的摇滚力量，回应着主唱的癫狂呐喊。

现场的气氛已经被彻底点燃、引爆！所有人都被卷入了这场由音乐掀起的、摧枯拉朽的情绪风暴之中，无法自拔。

“那年十八母校舞会站着如喽啰”

“那时候我含泪发誓各位必须看到我”

旋律稍缓，张野的演唱带着一种近乎泣诉的自嘲与悲凉，仿佛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揭开了那层名为“浮夸”的坚硬外壳，露出了底下血肉模糊的伤口、不甘与最卑微的渴望。

就在这时，头顶的聚光灯突然开始疯狂频闪！刺目的白光如同失控的刀刃，不断切割着舞台，试图干扰表演者的视线、节奏，甚至引发心理上的不适！

王建国又出手了！手段更加直接粗暴！

然而，张野仿佛对此早有预料，甚至……乐见其成。他非但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像是被这狂乱的频闪灯光激发了更深层次的表演欲。

【系统提供应对建议：利用光影突变，强化舞台视觉冲击力，将干扰转化为表演元素。】

他猛地抬起头，张开双臂，任由那断续、爆裂的光影打在脸上，勾勒出明暗交替、如同癫狂面具般的轮廓。他的动作更加大胆，更具视觉冲击力，仿佛一个在光明与黑暗边缘、在理智与疯狂钢丝上奋力挣扎、舞蹈的灵魂。

所有人都被他这出人意料的举动再次惊呆了。

他……他竟然把这种恶意的干扰，变成了自己表演的一部分？！变成了增强戏剧效果的舞台语言？！

这个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在世间平凡又普通的路太多”

“屋村你住哪一座”

“情爱中工作中受过的忽视太多”

“自尊已饱经跌堕”

情绪在极致的压抑与火山般的爆发之间反复拉扯、切换，最终汇聚成一股无可阻挡、摧毁一切的洪流！

“重视能治肚饿未曾获得过便知我为何”

“大动作很多犯下这些错”

“搏人们看看我算病态么”

“你当我是浮夸吧！！！！！”

张野仰天嘶吼，用尽全身每一丝力气，将积压在心底的所有委屈、愤怒、不甘、渴望，在这一刻，借助这穿云裂石的歌声，彻底、完全、毫无保留地释放！

“夸张只因我很怕”

“似木头似石头的话得到注意吗”

他的声音仿佛蕴含着实质性的力量，每一个音符都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和绝望的不甘，狠狠撞击着现场每一个人的耳膜与心脏！

“其实怕被忘记至放大来演吧”

“很不安怎去优雅”

他仿佛就站在悬崖边缘，对着空旷的世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呐喊，只为了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哪怕是以一种扭曲的方式！

“世上还赞颂沉默吗”

“不够爆炸怎么有话题让我夸”

“做大娱乐家啊！——啊！——”

歌词如同一把把淬毒的利剑，精准无比地刺入在场每一个戴着精致面具、内心或许同样渴望被看见的人的心脏深处。他们或许是高高在上的资本家，或许是光鲜亮丽的明星，或许是追逐名利的商人……谁不曾在某个时刻，为了得到关注，为了获得认可，而或主动或被动地戴上过名为“浮夸”的面具？

此刻，听着张野那撕心裂肺、近乎泣血的歌声，看着他那近乎癫狂、却又无比真实的表演，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那个同样脆弱、不安、渴望被理解、却又不得不伪装的灵魂。一种被刺痛的难堪、羞耻与莫名的共鸣交织在一起，让他们坐立难安。

王建国脸色铁青，几乎要滴出水来。端着酒杯的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泛着骇人的白。他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凝成实质喷薄而出，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捧杀”陷阱，竟然被这个他眼中的蝼蚁，用如此惊世骇俗的方式，不仅巧妙地化解，甚至反过来变成了他展现惊人天赋、绽放光芒的绝佳舞台！

更让他无法容忍的是，张野的歌声和表演，竟然该死地引起了现场一些人的共鸣，隐隐有动摇他苦心经营的权威和气场的趋势！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被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人，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响亮地扇了一记耳光！那耳光不仅打在他脸上，更打在他引以为傲的掌控力上！

“幸运儿并不多若然未当过就知我为何”

“用十倍苦心做突出一个”

“正常人够我富议论性么”

张野的歌声越来越高亢，越来越疯狂，情绪层层递进，仿佛要将整个华丽空洞的宴会厅都彻底撕裂，震碎！

“你叫我做浮夸吧”

“加几声嘘声也不怕”

他猛然转向台下，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世界的恶意与审视，又仿佛在骄傲地迎接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暴。

“我在场有闷场的话表演你看吗”

“够歇斯底里吗”

“以眼泪淋花吧”

他猛地闭上眼睛，一行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滑落，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力量，仿佛要将灵魂都燃烧，倾注在这最后的呐喊之中。

“一心只想你惊讶”

“我旧时似未存在吗”

“加重注码”

“青筋也现形”

“话我知现在存在吗”

“凝视我别再只看天花”

“我非你杯茶”

“也可尽情地喝吧”

“别遗忘有人在为你声沙——啊！！！！！！！！！”

最后一个穿透灵魂的超长高音，如同核爆后的冲击波，横扫全场！

然后——

音乐，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