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晋阳谍影
乾化三年冬，晋阳城。
暮色将苍青的城墙染作玄铁，护城河凝结的冰面上倒映着残破的牙旗。自朱梁覆灭，这座河东雄镇便成了各方势力较力的棋盘。此刻节度使府东角门悄然开启，三辆蒙着油布的马车碾过结霜的石板路，车辙间渗出暗红的冰渣。
萧断鸿蜷缩在鼓楼飞檐的阴影里，左手无意识摩挲着腰间软剑。剑名“孤光“，此刻正在鲨鱼皮鞘中嗡鸣——七日前黄河渡口截获的密信果然不假，契丹密使的车队当真趁着大雪潜入河东。
“禀掌书记，冰鉴已安置妥当。“角门内传来刻意压低的胡语。萧断鸿瞳孔微缩，这竟是沙陀口音。当年晋王李克用帐下的沙陀精骑，如今倒成了枢密使安重诲的私兵。他借着暮色俯瞰，见四个甲士抬着青铜冰鉴往东厢房去，腾起的寒气在檐下结成白霜，隐约露出里面冻得青紫的...人脸？
朔风掠过雉堞，送来断续的对话：
“...耶律德光要的是檀州...“
“...告诉安相，幽云十六州可不止这个价...“
突然响起瓷器碎裂声，女子清叱穿透窗纸：“尔等蛮夷也配谈盟约？“
第二节血衣现踪
萧断鸿狸猫般掠过三重屋檐，青灰布袍在暮色中恍若流云。指尖刚触到东厢房的雕花窗棂，后颈忽起凉意——不是北风，是剑气！
孤光剑出鞘的刹那，三道寒芒已封住退路。金铁交鸣声中，萧断鸿看清偷袭者：玄色劲装，面覆青铜傩面，剑柄缠着腥红的蛟绡。这是安重诲豢养的“血衣卫“，去年洛阳兵变时，就是这些鬼面人在皇城放的火。
“宵小敢窥节度使府？“为首的傩面人嗓音嘶哑如生锈铁片相磨。萧断鸿不发一言，剑势忽如黄河九曲，软剑缠住对方兵刃猛然回扯。三柄精钢剑齐柄而断的瞬间，左掌已按上偷袭者天灵盖。
厢房内突然传出契丹人的狞笑：“等老子玩够了，再送去给耶律德光当营妓...“萧断鸿心神剧震，这声音与灭门那夜的胡语咒骂重叠。父亲咽喉插着的狼牙箭，箭簇上分明刻着契丹文字！
第三节素衣惊鸿
破窗而入的刹那，烛火映出诡异画面：金狼冠歪斜的契丹使者正将素衣女子逼至墙角。女子约莫二八年华，眉间点着时兴的梅花妆，手中半截青瓷片抵在雪颈间，血珠顺着羊脂肌肤滚落。
孤光剑穿透契丹人后心时，萧断鸿嗅到熟悉的檀腥味——正是当年仇人袖口的熏香。转身瞬间，素衣女子腕间银铃轻响，瓷片化作流光没入另两个契丹武士咽喉。手法之精妙，竟似师父演示过的“飞星逐月“。
“公子好剑法。“女子拢着散乱的云鬓，玄狐大氅下露出半块蟠螭纹残玉，“不过杀了耶律德光的堂弟，怕是...“话音未落，整座府邸突然震颤，瓦当间积雪簌簌而落。透过窗棂望去，四面街巷火把如龙，重甲骑兵正踏碎宵禁的梆子声。
第四节雪夜奔雷
萧断鸿揽住女子腰肢破顶而出时，望楼传来刺耳的铜钲声。怀中的女子却轻笑出声，竟用契丹语哼起童谣：“金雕坠地银狼哭，九重城阙烟尘生...“这分明是述律太后诅咒李存勖的谶谣！
“抱紧！“萧断鸿低喝，孤光剑在屋脊划出火星。十二支三棱箭擦着耳畔飞过，将歇山顶的鸱吻射成筛子。女子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追兵，空中顿时炸开碧绿磷火——竟是江南霹雳堂的“青蚨血“。
转过马市牌坊时，女子扯动萧断鸿袖口：“朱雀桥！“声如碎玉却透着威仪。萧断鸿这才惊觉，她指引的路线恰好避开巡城弩的射界，这般熟悉晋阳城防，怕是节度使府的幕僚也未必及。
第五节残玉玄机
暗渠入口的枯藤挂着冰凌，女子拨动机关的手忽然顿住。青石板上凝结的幽蓝冰晶，在雪光中泛着诡异光泽。萧断鸿剑尖轻挑冰层，寒气竟顺着剑身直透经脉——这是二十年前随天山派覆灭的“寒蟾功“！
七道白影破冰而出时，女子解下大氅抛向半空。撕裂的银箔如蝶群翻飞，每个冰魄剑奴的动作都在箔片上清晰映现。萧断鸿剑走偏锋，孤光剑刺入天枢位剑奴咽喉的刹那，瞥见女子后颈的朱砂纹——丹心印！这是李存勖训练死士的标记。
“姑娘究竟是谁？“萧断鸿格开冰锥问道。女子笑而不答，素手按上渠壁某块方砖。夜明珠骤亮的瞬间，萧断鸿看见满墙契丹文间夹杂着熟悉的批注——“存勖愚钝，当以火攻破之“，这狂草分明是师父的字迹！
第六节惊变骤起
暗渠出口的月光染着血雾。安重诲端坐墨玉马上，手中蟠螭玉映着雪光：“李存勖与宫女私通的野种，倒是出落得标致。“符璃瞳孔骤缩，这名字如利刃挑开尘封记忆——永寿殿的大火，乳娘将她塞进密道时的泪眼，还有那半块沾血的残玉...
“看看这是谁？“安重诲甩出滴血的包袱。滚落的人头戴着紫金冠，正是河东节度使李从珂！符璃突然凄声长笑，笑声中袖箭破空，却不是射向安重诲——箭簇在空中爆开七彩烟雾，百余匹战马顿时惊嘶人立。
混乱中，萧断鸿感觉掌心被塞入冰冷物件。垂眸看去，是半块带着体温的残玉，与师父临终所托之物严丝合缝。符璃贴近耳畔的气息带着血腥味：“去潞州找妙真师太，她守着...“话音戛然而止，三支弩箭已穿透她左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