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三仙归洞

“这位爷，可选好了？”常三笑眯眯地问道，语调吊儿郎当。

在他身前，正有数串铜板积压着，以及一些金银首饰，映出些许昏黄光泽。

对面的中年汉子嘴唇翕张，食指在三个倒扣的碗上来回犹豫，终于一咬牙，点中了最左边的白瓷碗：“这个！就这个！”

“哎，选错了，刚刚分明是在中间！”

“我看是右边，错不了。”

周遭看客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言语交错间，让这汉子心中越发打鼓，额上不由冒出些许冷汗来。

常三笑意未减，语调悠哉：“买定离手咯？”

“开！”汉子额上冷汗滚落，吞咽几声，决绝道。

常三拎起那细长木棍，对着被选中的那碗一敲，白碗翻过一个筋斗，落在一旁，而其里面……什么都没有。

“寻仙不遇咯！”常三高呼一声，那汉子脸色霎时煞白，四周顿时哄然大笑。

汉子嗓子眼哽住几息，猛地冷哼一声，强自镇定，怒喝：“你出千！”

常三却不动气，只抬眼瞧他，似笑非笑：“这位爷，您这可是输了命的……要抵账？”

汉子不答，脸色涨红，依旧执拗地念叨：“出千，定是出千！”

许是见常三没什么动作，他霍地挽起袖子，从腰间抽出把柴刀，便要狠狠往那碗上劈去，厉声道：“敢出千？老子砸了你的台子！”

看客纷纷向后退避，唯恐殃及自身，却仍带着看好戏的意味驻足观望。

“哎哎，爷，莫急莫急！”常三连忙起身，把住这汉子手臂，状似服软：“不若这样，刚才那盘不作数，咱们再开一盘，如何？”

那汉子仍是狐疑，权衡了片刻，觉得是自己吓住了对方，才傲然点头：“算你识相。”

常三拘谨地坐回原位，摆好碗盏。他翻开中间的碗，露出里头的珠子：“爷，您可看好咯。”

待这汉子冷哼点头后，常三便将三只碗一并扣上，双掌齐动，碗盖珠转，花式翻飞腾挪，影影绰绰间，令人目眩神迷。

“好手段！”

“真他娘是神乎其技……”

“是啊，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对啊对啊…兄弟，你的头呢？”

“你才没头呢！”

议论声戛然而止。

一片沉默中，有人重新低低问道：“……诶？老兄，你的头呢？”

“吵吵吵！吵死了！别分老子的神！”汉子不耐地回首，怒目而视，却忽然间僵住，瞳孔缩作针尖大小。

但见街头，无数人肩上空荡荡的，竟是全然不见头颅！

他们站立如常，彼此指指点点，没有嘴，声音空洞缥缈，仿佛凭空涌出，回荡在长街之上——

“你的头呢？”

那些无头人抬手，齐齐指向壮汉，幽幽问道。

“我的头？”汉子浑身发冷，忙不迭地往自己脖子上摸去，但……什么都没有。

他的脑袋，也不见了。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踉跄后退，脸色青白交错。

常三低着头，嘴角轻勾，一抹癫狂笑意浮现而出。

他手上动作不停，三仙腾挪不定，却从里头传出无数声音，唯那汉子惊惶的叫喊最为显著。

片刻，动作倏然停住，常三抬起头，意味深长地扫视那群无头人：“诸位，买定离手咯。”

“猜猜你们的头……到底在哪？”

……

“在你腰间。”

崔玉脑海中，人牙子的声音缓缓响起。

他垂手轻探，指尖触及一物滚入掌中，尚且温热。

崔玉目光不动，眼角余光一扫，赫然是一枚黑黝丹丸，仿佛颗沾血的珠子。

与此同时，台面角落，一只枯槁的手把住屏风，骤然拉开，显露出她那隔间内的全貌。

炉鼎沸腾，而药孩已全部消失不见。

人牙子弓着身子，踱步到胡太爷面前，摊开手掌，亮出一枚火气尚余的丹丸。

胡太爷接过，贴近鼻端，浅嗅了片刻，微微颔首，目光才悠然落在崔玉身上：“小尊爷，你的呢？”

崔玉不慌不忙，摊开掌心。

丹丸安然躺在其中，温度、颜色、气息，皆与人牙子那枚相似。

胡太爷眼底微光掠过，将丹丸取去一嗅，旋即唇角含笑，平静地望向议论不停的众人：“诸位，以老朽的经验来看，这两枚寿药……是真无疑。”

此言一出，空气刹那凝滞，宛若所有喧哗都被一瞬抽空，陷入诡异的寂静。

花子门方向，太爷闭目假寐，似是对此毫不关心。

黄太爷则掀了掀眼皮，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事情进展到这，赌局的胜负对他们没了任何意义，崔玉未死，计划已然落空。

唯有伍翁脸色阴沉，重重冷哼出声，站起身，眼神阴冷地盯着崔玉：“谁知道他手上的药是不是之前早就备好的？”

“这凭空炼药，鬼才信！”

挂门那头，黄太爷轻飘飘地开口：“伍老头，你别管信不信，人小尊爷确实拿出了药。”

“怎么……莫非你输不起？”

让太爷的目的失败是一回事，赌局胜负又是另一回事。

好歹偷岁法也是个宝贝，这一遭挂门总得赚到些什么吧？

“输不起？”

“呵，黄老狗，按你这说法，拿出来便算……那我让人把他的药抢了，是不是就算他败？”伍翁眯起眼，语带狞笑。

“咳咳……我说两位，你们这争来争去的，没个完的时候。”

“依我看，不妨问问台上的行家里手，人家懂得，可比你们多。”

评门的张太爷不紧不慢地适时插话。

伍翁面上显出几分得意，问那老婆子？那这事不十拿九稳了？

“还是张爷讲道理，这对不对……还得行家决定。”

边说着，他目光边移向台上的人牙子。

黄太爷见此，再无争辩的兴致，索性静观其变，毕竟那久不开口的张爷都说话了，以一敌二，何必呢？

众目睽睽之下，人牙子缓缓挺直背上棺材，双眼在崔玉身上停留那么一刻。

她垂下眼，神色不动，少顷，沙哑吐出一句：“……确是有这么个说法。”

胡太爷侧目看了她眼，眼中闪过一抹疑色。

嘭。

伍翁手里新的琉璃酒杯又被砸出，碎出一地晶莹。

他脸色极其难看，望向人牙子的眼神中，既有不解，还有深深的冷意。

而紧接着便是黄太爷的笑声响起。

但人牙子却不管这些，继续娓娓道：“不过这说法太久远了，老婆子我也只在一本残籍里头看到过。”

“伍老头，行家说话了，你还有什么由头？”黄太爷扬声。

伍翁不搭理他，死死盯着人牙子，皱眉尖锐追问：“什么残籍、又是怎么个记载法？”

人牙子语气平淡，慢吞吞答道：“旧籍有载，寻命丹成，不借药材，存乎一念，乃以……”

语未尽，便被门口响起的一道惊呼声打断。

崔玉循声望去，只见门口处元爷跌跌撞撞地疾步奔入，双膝一软，竟连跪拜的动作都带着抖意。

太爷终于眼皮略抬，目光幽沉地落在他身上：“小元子，你这是？”

元爷唇角颤动，神色由慌张转变成深切的焦急：“太爷……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