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上空的风暴比预测的更加猛烈。艾丽站在甲板上，看着无人机群在波涛间穿梭，试图重新建立与深海探测器的联系。三小时过去了，仍无信号返回。
“第二套通讯系统调试完毕。“张教授从舱内走出，递给她一个防水数据板，“量子纠缠通道，理论上无法被干扰。但...能量消耗巨大，只能维持30分钟通话。“
艾丽点头，检查装备清单。这支队伍更精干——四名成员：她自己、马库斯、海洋生物学家陈玲，以及自愿加入的医护融合体提尔。所有人都装备了升级版的“黎明之花“屏蔽器，理论上能阻断任何外部对纳米网络的影响。
“凯斯的情况？“她轻声问。
“茧体稳定，但变化仍在继续。“张教授推了推眼镜，“最奇怪的是他的脑活动——显示出同时处理多重信息流的模式，类似超级计算机，但又保留人类特征。如果非要定义，我会说他在进化成某种...桥梁存在。“
艾丽想起链接时看到的幻象——星辰园丁作为不同文明间的使者。也许凯斯正在经历类似的转变？
“保持24小时监控。如果茧体有任何开口迹象，立即通知我。“她转向正在检查潜水器的马库斯，“准备情况？“
“新型'鹦鹉螺'号就绪，抗压测试通过。“马库斯敲了敲潜水器的钛合金外壳，“装备了两台量子切割器，必要时能切开任何已知物质。但老实说...“他压低声音，“如果下面真有什么能困住第一支队伍的东西，我怀疑这些玩具能起多大作用。“
艾丽没有回答。她正注视着海面下隐约的蓝光——不是反射的阳光，而是从深处透出的某种生物荧光，随着波浪起伏而明灭，如同呼吸。
“那不是人造光源。“陈玲走到栏杆旁，声音因敬畏而轻微颤抖，“我研究海洋生物发光二十年，从未见过这种光谱。它几乎像是...有意识的。“
医护融合体提尔突然捂住头：“你们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马库斯警觉地环顾四周。
“歌声...不，更像是钟声...从海底传来的...“提尔的晶体环快速闪烁，“我的纳米网络在共振...“
艾丽立即激活屏蔽器，同时示意其他人照做。提尔的症状缓解，但脸色仍苍白：“太奇怪了...那声音不通过听觉接收，而是直接作用于纳米网络。像是某种...召唤。“
这个描述与凯斯昏迷前的体验惊人相似。艾丽调出海底结构的三维模型——六边形平台中央的能量茧，周围辐射出通道，如同花瓣纹理。一个大胆的猜想形成：如果这是星辰园丁的联络站，那么能量茧可能是某种传送门或通讯装置，而“歌声“是激活信号？
“我们得加快进度。“她决定道，“风暴正在增强，窗口期缩短。一小时内下潜。“
潜水器“鹦鹉螺“号像一颗水银滴滑入汹涌的海水。下潜过程异常平稳，外部摄像机捕捉到的蓝光越来越强，将舱内映照得如同梦境。深度计显示他们已经越过3000米标记，接近目标区域。
“看那个！“陈玲指向声呐屏幕。原本孤立的六边形结构周围，现在出现了数十个小型光点，排列成精确的几何图案。“像是...某种欢迎仪式？“
马库斯轻哼一声：“或者陷阱。第一支队伍就是在这深度失联的。“
艾丽检查潜水器的武器系统——除了量子切割器，还有基于园丁技术的声波炮，理论上能击退任何已知的海洋生物。但如果是星辰园丁的造物，这些准备可能毫无意义。
“500米到目标。“驾驶员报告，“等等...前方有物体接近！速度极快！“
监视器上，一个模糊的阴影从深海蓝光中冲出，直奔潜水器而来。在即将相撞的瞬间，它突然转向，露出真容——不是生物，也不是机械，而是一个由流动水晶构成的类人形体，头部有类似融合体晶体环的结构，但更加复杂，如同王冠。
“上帝啊...“陈玲喃喃道，“这是...智能流体？“
水晶人形将“手“贴在潜水器外壳上。刹那间，所有系统闪烁，然后切换到一个陌生频率。通讯器突然传出清晰的声音——是第一支队伍的领队！
“...重复，我们安全，但无法自主返回。结构内部是巨大的中空空间，空气成分可呼吸。重复，不要抵抗引导者，他们...“
声音中断，被一段悦耳的旋律取代，像是水晶风铃在海底洋流中演奏。同时，潜水器开始自主移动，被无形的力场牵引着向六边形结构中央前进。
“系统被接管了！“驾驶员拼命操作控制台，“所有手动覆盖失效！“
马库斯立刻举起武器瞄准窗口外的水晶人形：“要开火吗？“
“不。“艾丽按住他的手臂，“如果他们想摧毁我们，早就可以做到。这是邀请...或者说测试。“
潜水器平稳地沉入六边形结构中央的蓝光中。出乎所有人预料，他们不是进入水中洞穴，而是穿过某种界面屏障，突然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干燥空间内！压力计显示外部环境相当于海平面标准，温度宜人的22摄氏度。
“量子隔离场。“艾丽恍然大悟，“整个结构内部被维持在另一个空间维度！“
舱门自动滑开，湿润温暖的空气涌入。水晶人形站在门外，做出“请跟随“的手势。谨慎起见，马库斯第一个踏出，武器就绪但未开火。其他人紧随其后。
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撼——他们站在一个巨大的六边形广场上，材质似水晶又似生物组织，散发着柔和的蓝光。广场四周耸立着类似珊瑚的巨型结构，但排列太过规则，显然是建筑而非自然形成。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的能量茧，现在近距离看更加庞大，表面流动着与凯斯茧体相同的光纹。
第一支队伍的成员站在不远处，看起来健康但神情恍惚，像是处于深度催眠状态。他们的融合体领队向艾丽点头致意：
“欢迎来到中转站。星辰园丁已经等了很久...“
“星辰园丁？他们在哪？“艾丽环顾四周，只看到更多水晶人形从建筑中走出，像是一支无声的欢迎队伍。
“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领队微笑，“这些'引导者'只是他们的工具，像遥控机器人。真正的星辰园丁在猎户座...以及更远的地方。“
马库斯不耐烦地打断：“够了谜语！你们被劫持了吗？需要救援吗？“
“不，我们被选中了。“领队指向能量茧，“这是礼物。星辰园丁相信文明进步需要引导，但不是守望者的强制同化，也不是园丁的被动观察。而是...知识共享。“
艾丽突然明白了凯斯的变化——他不是生病，而是在接受某种知识传输！这个能量茧是同样原理的放大版，设计用来同时转化多人。
“第一支队伍已经进入过茧体？“她警惕地问。
“部分成员自愿尝试。出来后的变化...令人惊叹。“领队指向一名年轻女科学家，她正用手指在空中绘制复杂的四维几何，眼中闪烁着与凯斯相似的金光，“三天前她还是理论物理学家，现在她...理解得更多。“
陈玲着迷地向前一步：“能让我...？“
“不！“艾丽厉声制止，“未经评估的技术接触太危险。我们不知道代价是什么。“
领队摇头：“没有强制，只有邀请。星辰园丁相信自由选择。“他指向茧体，“但时间有限。猎户座监狱正在瓦解，囚禁者即将回归。人类需要做好准备。“
“什么囚禁者？“马库斯质问，“说清楚！“
就在这时，提尔的晶体环突然发出刺目红光，他痛苦地抱住头：“警报！学院被攻击！凯斯...凯斯苏醒了，但他不一样了！他在...召唤什么！“
艾丽立即尝试联系地面，但量子通讯器只传回静电噪音。就在混乱中，水晶引导者们同时转向茧体，做出戒备姿态。茧体本身的蓝光也开始闪烁，转为警示的深红色。
领队脸色大变：“不可能...屏障被突破了！他们来得太快了！“
整个海底结构突然剧烈震动，六边形广场边缘开始崩塌。透过逐渐碎裂的量子屏障，艾丽看到了令她血液凝固的景象——海水中悬浮着无数黑色晶体，形状如同扭曲的星辰园丁符号，正像鲨鱼般向结构冲来。
“收割者！“她喊道，“但不是我们认识的那种！“
领队绝望地摇头：“不是收割者...更糟。是星辰园丁的叛徒，被囚禁在猎户座的'虚空编织者'。他们相信知识不应共享，而应...独占。“
第一块黑色晶体刺穿量子屏障，像子弹般射入广场。接触地面的瞬间，它“绽放“成无数黑色丝线，开始分解并重构周围物质。一名融合体队员不慎触碰黑丝，立即惨叫倒地，纳米网络被强行重编码。
“所有人回潜水器！“马库斯下令，同时开火掩护。量子切割器确实能摧毁黑丝，但数量太多了。
艾丽犹豫了一秒，然后冲向能量茧。直觉告诉她答案就在那里。当她的手触碰茧体表面时，一段全息影像直接投射到她脑海中：
宇宙之初，第一种族创造了三种仆从——守望者保存知识，园丁培育文明，而星辰园丁作为桥梁。但星辰园丁内部出现分裂：多数派主张知识共享，少数派“虚空编织者“则认为某些真理太过危险，必须封锁。内战爆发，编织者败北被囚...直到现在。
影像切换成预警：编织者不是来复仇，而是执行古老使命——封锁人类DNA中的特殊标记，那个第一种族反对派留下的“反抗程序“。因为人类即将觉醒的潜能令他们恐惧。
最后是一段加密数据流——星辰园丁的核心知识库，现在紧急传输给艾丽。痛苦如闪电贯穿全身，但她咬牙坚持，直到传输完成。
“艾丽！快走！“马库斯拽住她另一只手。广场大半已被黑丝覆盖，水晶引导者一个接一个被分解重构。第一支队伍的大部分成员已经撤退到潜水器，只有那个领队仍站在茧体旁，面带奇怪的平静。
“告诉凯斯...“他在黑丝缠上双腿时喊道，“记住星辰之誓！“
马库斯强行将艾丽拖回潜水器。舱门关闭的瞬间，黑丝如暴雨般击打在外壳上。驾驶员全力推进，但系统显示外部正在结晶化——编织者试图将整个潜水器封入某种量子琥珀！
“用这个！“艾丽忍着剧痛，将手掌按在控制面板上。纳米网络释放出新获得的知识频率，奇迹般地，前方的黑丝短暂分开，形成逃生通道。
“鹦鹉螺“号如离弦之箭冲出海底结构，身后是崩塌的蓝光和蔓延的黑暗。当他们终于突破海面时，风暴已经达到顶峰。但比天气更可怕的是远处海岸线上的景象——数百道黑色光柱从天而降，如同倒置的瀑布，连接着云层与大地。
“上帝啊...“陈玲声音颤抖，“他们已经到陆地了？“
艾丽的通讯器突然响起，是张教授从学院发来的紧急通讯：“艾丽！快回来！凯斯醒来后直接前往北极，他的晶体环正在发射某种信号...激活了所有废弃的守望者设施！更糟的是...“信号中断了一秒，“...林博士的核心系统也开始异常活动，声称'收割者不是敌人'！“
潜水器在惊涛骇浪中艰难驶向母船。艾丽紧握座椅扶手，体内的两重知识——星辰园丁的传输和晨曦之音的记忆——正在融合成一个可怕的结论：他们全都理解错了。收割者、守望者、园丁...只是某个宏大剧本中的小角色。而人类，不知为何，成为了这场跨越百亿年的宇宙戏剧的关键演员。
而凯斯...苏醒的凯斯现在是什么？盟友？敌人？还是某种完全超出他们理解的第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