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互相折磨

打印机卡纸了。

我蹲在地上,手指沾满碳粉,怎么也扯不出那张皱巴巴的样稿。

李淇煜的脚步声停在身后,我下意识绷紧后背。

“我来。“他说。

我触电般躲开他伸来的手。

结婚一年零七个月,我们像两个配合失误的机械齿轮,每一次接触都会刮伤彼此。

验孕棒出现两道杠那天,我躲在浴室数瓷砖。一百零三块,和我的心跳一样杂乱无章。

李淇煜在门外问要不要吃宵夜,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好“。

他出差那天,我预约了手术。

诊室里的护士夸我冷静,殊不知我的指甲早已掐进掌心。

麻药生效前,我突然想起父亲临终时攥着的那袋糖炒栗子,还是温的。

回家时发现灯亮着。

李淇煜站在玄关,行李箱都没打开。

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熄灭了,像被拔掉电源的显示器。

“出版社催稿。“我扯开话题,假装没看见他手中捏着的出院小结。

他沉默地帮我整理诗集样稿。

我们之间只剩下纸张摩擦的声响,像某种慢性凌迟。

半夜醒来,发现他站在婴儿房门口——那间从来没用过的房间。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能裹住整个我。

打印机突然吐出那张卡住的纸。是李淇煜写了一半的诗:

“当指针发生偏移/

是否要修正整个系统/

或者/

允许误差存在/

作为人性化的补丁“

我摸着平坦的小腹,那里曾经有过一个微小的生命。

也许我们都太害怕重蹈父母的覆辙,却忘了伤口也能长出新的组织。

窗外开始下雨。

我走到他身后,额头抵住他僵硬的背脊。

他颤抖了一下,没有转身。

“对不起。“我说。

雨声淹没了其余的话。

但我知道他听见了——就像听见那些没能出生的心跳,听见父亲临终的叹息,听见十六岁那年被雨打湿的诗句。

我们就这样站在黑暗里,像两个终于找到基准点的指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