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信仰

墨沉蹲在松树下甩尾，琥珀色的猫眼眯成缝：“要俺说啊，苏爷这狗鼻子真绝了！野兔还在山沟里蹦跶呢，就闻见白米鸡蛋香了？”

夏嫣然抿嘴轻笑，素手挽起青布衫袖，接过苏浩拎着的野味；一旁的李常在凳子上笑盈盈：“是韩三斗带着几个乡亲送来的。他们感念你挺身而出阻止大家闯济安堂，又收留病患，特意凑了半袋新米和十来个鸡蛋。”

城隍庙的米缸只剩不到一碗的发霉陈米，这些吃食送的倒真是及时。

只是很快又摇头一笑：“狗娃爹前日还说，这连着两年春旱秋涝的，收成也不是很好。就这，乡亲们还想着我呢——往后啊，穷苦人的东西，咱还是尽量少收。”

夏嫣然在一旁打水拾掇野兔黑鱼，李常又道：“今日这种局势下，有些百姓还是愿意信你，说明你在杨柳镇还是有一定威望的……”

苏浩明白他的潜台词，明摆着就是告诉他，应该在“江湖骗子”的名声没被彻底坐实之前，靠着这些村民去拉拢信仰。

可这姓柳的今日已明显防上了自己，越是在镇上蹦跶，越是激发柳思礼的不满和戒备心。

“李老哥，咱是自己人，那我就实话实说了——”

余光瞟了一眼在远处收拾东西的少女，苏浩眼神凝重地往下说着，“今儿这事，我越想越觉得蹊跷：病患是他送上门的，也是他让我去想法子的；时隔才一夜，他就变了脸……另外，我还没告诉他大伙的毒素已解，这厮便带着几桶什么高僧开光的粥来了。”

李常听了，登时愣了一愣：“是啊，就昨个夜里，大伙还都在连连感谢，今儿一早发难实在太过突然；另外那几大桶荷叶粥，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准备出来的。”

看他顺着自己思路想下去了，苏浩笑笑继续往下说道：“是啊，这两年收成不好，地主家也没什么余粮。而那一两百斤的荷叶粥是怎么凑出来的先不提，热水熬粥没个两三个时辰熬不出来；可这姓柳的来的却比报丧还快！”

看这盲眼道人耳廓微动，苏浩继续说道：“而且，你看今天姓柳的带着镇上的几个主事，恰恰在闹起来时候到了——若不是提前就预备好了，还有人从城隍庙给他们通风报讯，怎能让他抓着了先机呢？”

李常不说话了，可一旁的墨沉却抢先道：“苏爷，你要说这个俺就不明白了……这姓柳的再怎么说也是个镇长，跟咱们着实有点犯不上啊。”

犯不上？

如果济安堂跟他这些人有点什么利益关系，自己的这番举动足够成为他们的眼中钉……

不，不止这事，还有先前征壮丁修铁路这事。

如今苏浩仔细想来，假设没有镇上这些人的支持，朱九明也不可能一下子带走这么多壮丁。

大宁王朝末年国力衰退，列强垂涎这片广袤的丰饶土地；几场入侵战争下来，九州大地已是满目疮痍……当汉奸这种事并不稀奇。

“若他们真和东瀛人合作，那我李某第一个不答应！”

右手用力地攥着横放在桌边的沉重铁拐，李常声音竟是透着几分仇恨。

“李老哥，你……”

苏浩正要追问，井边的夏嫣然喊他们：“好啦，先别想这些事了，先帮着我烧菜吧！”

被她一喊，苏浩肚子咕噜噜直响，于是拍拍腿走过去帮忙；其实除了这些利益牵扯外，他一直惦记系统那100点没发放的功德值。

按理说，连凉宫玖月这龟孙都寄了，中毒的镇民也得到了妥善处置，这100点早就该发给自己……

难不成，还有什么没解决的？

“苏公子，嫣儿……还没好好谢过你呢。”

少女的话语拉回了他的思绪，正在翻炒兔子肉的她脸颊被腾腾的油烟熏得潮红，“往后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只管言语便是了。”

苏浩却又一笑：“要这么算的话，那我先该还夏姑娘才是啊……要不是你撒那把雄黄，我跟墨沉都得交代在那狗屁济安堂了。”

两人相视微笑，苏浩又问道：“夏姑娘到杨柳镇，只是为了找济安堂报仇吗？”

没有直接回答，少女继续翻炒着兔肉，阵阵肉香令人食指大动：“怎么，是想撵我们走了么？”

又是定了一定，她忽然又补充道，“多两个帮手，不好吗？”

苏浩干脆把话挑明了：“你们是冲着东瀛人来的吧？”

夏嫣然叹了口气：“算是也不算……只是我们，暂时没有地方去了。”

气氛立时多了些尴尬，墨沉喵呜了一声，嚷嚷着说馋虫大闹五脏庙了，饭到底什么时候能好云云。

话题就此终结，几道菜肴端上桌去——对比那些能砸死人的粗面饼，这一餐绝对是苏浩穿越以来最丰盛美味的一餐了。

连着扒拉了三碗米，满嘴流油的苏浩撑得差点走不动道了。

“不赖不赖！夏姑娘这手艺，放到整个杨柳镇，也是横扫一片，将来咱多攒几个钱，在荣宝街盘个铺子……咱也做小买卖哈哈！”

拿着竹签剔牙，苏浩正吹捧着，大门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喊叫：“苏先生在吗？”

这粗声大气的嗓门听着有点耳熟，他起身往正殿去，可他人还没进门，先听到一阵粗重的脚步声：

迎面便看着个五短身材，却比水缸还粗的丑婆娘进了门。

见着苏浩，那绿豆眼挤成两粒发霉的芝麻，蛤蟆嘴咧到耳根：“哎哟苏先生——”

这声给她拐出了九曲十八弯，活像老鸦学莺啼。

跟在后面的玄猫炸毛窜上房梁：“哪来的腌臜婆娘？熏得俺尾巴毛都打结了！”

可不是么？这婆娘浑身裹着海蛎子味的荤腥气，混着腋下馊汗，愣是把城隍庙熏成了酱肉作坊。

苏浩默默退了三步，指头赶紧抵住鼻尖。

想起来了，这不是跟韩三斗吵架的那货？好像……叫什么杨洪娥来着。

因为吵架那事，苏浩还跟杨小东打听过：这肥婆在荣宝街开了一家包子铺……是济安堂七人血祭那日，她被蟾毒波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