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阳光正好,画作满地。许星媛拿着画笔,坐在画板前陷入沉思。

【幼年的许星媛面前,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拿着一把枪。

枪声响起,安姨应声倒地。若梦姐姐尖叫着跑开。

她蹲在角落里,腿软得不能动,再想说话也发不出声音了】

许星媛看着眼前的画布,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画出了一个抽象但恐怖的恶魔。她害怕地扔掉画笔,四处逃避。直到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媛媛,你怎么了?”许星媛慌张地抬头,看到来人是林启凯,像找到了救星,一头扎进他的怀抱,箍紧了他的腰身。

林启凯抱着许星媛,和缓地顺着她的头发,轻声安慰她:“不怕不怕,大哥在这里。”

两人抱了很久,林启凯才轻声问:“好一点没有?”

许星媛这才一点点把头抬起来,泪眼模糊地看着林启凯,缓缓点头。

林启凯放开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手里:“喝点水,压压惊。”

许星媛听话地喝着。林启凯看着许星媛的画,问:“刚刚你在画什么?”

许星媛看了看画纸,画面很抽象,林启凯肯定看不到里面有个露出獠牙的恶魔。她把画纸取下来揉成一团丢进纸篓里,慢吞吞地吐出了一个字:“梦。”

林启凯笑了笑:“看来这是一个不好的梦呀。”

许星媛点点头。林启凯把父亲的字画递给许星媛:“听说你喜欢书画,这是父亲特地让我送你的。”

许星媛展开画轴,眉目也随之慢慢展开。虽然她是修西洋水彩画的,但这幅水墨国画依然让她欢喜不已。她点头向林启凯致谢,将画轴卷起小心收好。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不请自来你的画室呢,不介意我参观一下你的小天地吧?”林启凯在画室里踱步。

许星媛点点头。

林启凯四处看看,走到一个角落时,忽然看到很多幅被布遮着的画:“这是什么?”

许星媛忽然意识到不能让林启凯看见被遮着的画,赶紧走过去,结果胸前的胸针掉落,她踩到胸针上不小心滑了一下。林启凯赶忙去扶她。可许星媛却不小心间扯掉了画布,露出里面的一幅画来。

林启凯看一眼,画布上正是他本人,他一愣:“这……这是我吗?”

许星媛觉得被戳穿了心思,很不好意思,一言不发地扭头跑出了画室。

林启凯走到画架中间,一幅一幅地揭开上面的油布。这些画每一幅都是自己,喝茶的,打球的,演讲的,甚至还有睡着的……

林启凯面露惊诧,看着她跑走的方向,眉头拧紧。原本只是一桩政治婚姻,你我配合出演,你却投入这么多的感情,这可怎么好?

医院里,罗浮生想要尝试下地活动,但是伤口太疼,脚刚一落地就踉跄了一下。罗诚上来扶他,被他甩开,自己撑着柜子一点一点地站起来。

“谁让你乱动的!”洪澜刚从外头买了一屉生煎包回来,一进门就看见了这一场景,“我这才出去一会儿,你可真能折腾啊!手术完才两天,这时候下床伤口不崩裂了才怪。快躺回去!”

“我就试试胳膊腿全不全。”罗浮生喘着粗气,倚在床沿边坐着。

洪澜笑他:“你这是怕许二手术里给你下黑手吧?”

“又在说我什么坏话?”洪澜的玩笑话在刚进门的许星程听来又是另一个意思,舞会那晚的事,他心里始终存着芥蒂,面上却不显露,“感觉怎么样?”

罗浮生捂着伤口:“除了这里还有点痛以外,能吃能睡。天婴怎么样?”

他从重症病房转到普通病房的时候,林启凯就同他说起过手术中大出血的事,是天婴献血救了他一命,但这两日天婴都没有露过面,不知情况如何。他有心想去探望,又起不了身,这才有了下床那一幕。

“她没事,今天就能出院了。”许星程刚刚才替她检查过。

洪澜听罗浮生问起那个女人的事情,撇了撇嘴,心里一百个不乐意,赶紧岔开话题:“你爹那边查出什么没有啊?林大哥上次说浮生很有可能是代你受罪,于公于私,你都该督促着点啊。”

许星程很无奈:“暂时还没有太多头绪。上次我听我父亲说警察厅那边查出凶手留在现场的脚印中的泥土成分很特殊,已经叫人化验去了。你那边洪帮的兄弟有什么线索吗?”

洪澜摇头,“我这也没什么线索。”

许星程露出一副那你还有脸说我的表情:“我还要给病人查房,没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见许星程离开,洪澜问罗浮生是否觉得许星程自从那晚后就有点怪怪的,对他也不似以前那般亲密,总有点客套的意思。罗浮生不答,心中知道症结在哪儿,但却无方子可解。在段天婴的事情上,他不算冤枉。

洪澜在医院坐了一会儿,就被洪正葆派来的人叫去西餐厅吃饭。

罗浮生也有些乏了,准备小睡一会儿。他刚躺下,就见病房门口有个黑影探头探脑的,他吩咐罗诚:“你出去看看是谁。”

段天婴是被罗诚拎着进来的,她抖抖肩膀甩开罗诚的手,看向罗浮生:“我待会儿就出院了,过来看看你怎么样?”

罗浮生轻笑,这丫头虽然别扭,话里的关心却是藏不住的。他故意皱起眉头按着中枪的地方:“这里好痛。”

“没事吧?我帮你叫医生。”天婴很单纯,也没怀疑就咬住了罗浮生撒出去的钩子。

“不用了。可能是在病房里坐得太久,你推我去后花园晒晒太阳吧。”见她面露难色,他又补充一句,“我有话同你说。”

天婴正好也想同他解释清楚舞会当晚的事。九岁红今天和她一起出院,那边还在收拾,现在还有时间,就应了下来。她推着罗浮生的轮椅,去了医院的后花园。

罗浮生指着角落无人的凉亭说:“我们去那头说说话。”

通往凉亭途中有一处拱桥,天婴推着比他高一个头的罗浮生上桥下桥,累得哼哧哼哧的。罗浮生见了心中只觉得有趣。

把罗浮生推进凉亭,天婴瘫坐在亭里的石椅上,凉沁沁的触感让她在这炎炎夏日中感受到一丝惬意。罗浮生将手中的一个油纸袋伸到她面前:“还你的。”

天婴打开纸袋,生煎包的香气立马飘了出来,她想也没想,捏了一个咬了一大口:“是家继的生煎!”

“省得你总惦记着我抢了你一屉生煎,这回算还清了。”罗浮生见她那副馋样,终于理解她因为一笼生煎包记恨他这么久的原因了。她是货真价实的爱吃。

“好吧,这事就算翻篇了。我再也不说了。”天婴很快又消化掉一个,留着剩下的拿给爹和哥哥吃,她用手帕擦净手上的油,正色道,“谢谢你这次救了我。”

“本来就不关你的事,那些人是冲着我和谧竹来的。”

“舞会上,我把你误会成了谧竹,你为什么不出声?”

罗浮生耍赖:“我并不知道你是来找谧竹的,你直愣愣冲到我面前要我教你跳舞,我便教了。”

天婴回忆了一下那晚的事,好像确实如他所说:“那……我希望你在谧竹面前替我们解释一下。我不希望他误会,也不想影响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天婴话里对许星程的维护溢于言表,她将自己默许为许星程的人,所以连跳一支舞这样小的事情都要求他去解释。罗浮生的口气不自觉地冷了下来:“影响我们兄弟感情?段天婴,你未免太自作多情。”

“你要这么说话,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解不解释随便你。”天婴咂舌,这人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

见天婴气得掉头要走,罗浮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他懊恼自己为何在她面前就不会好好说话,舞会那晚顶着面具的时候,明明氛围那么合契。可一摘下面具,一下又回到原点。

天婴下意识地挣扎着,听到他闷哼一声。她回头看到他的病号服上伤口的位置晕红了一小块:“你是不是有病?伤口裂了都不放手。”

“我……”

“你们在干什么?”罗浮生刚要解释,被洪澜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吼给打断。远远就看见一道火红色身影穿过拱桥冲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三层食盒。

罗浮生松开天婴的手,面色变得沉静下来:“我们在谈事情,澜澜你先回去。”

“你和这个戏子有什么可谈的!”洪澜说着,欺身逼近天婴。

罗浮生一把扯住她的手,沉声道:“洪澜,你过分了。”

“我过分?我惦记着你,饭吃到一半就打包回来给你送吃食。你转头却和她在公众场合你侬我侬,还有没有点礼义廉耻?”洪澜一把甩开罗浮生的手,又牵动到了他的伤口。罗浮生没忍住,嘶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天婴赶快过去扶罗浮生:“你没事吧?”

洪澜看天婴关心罗浮生,气更不打一处来。她不待见这个女人,不仅仅是因为浮生为她挡枪子,更是因为舞会上,她主动吻了他。想起罗浮生当时的反应,洪澜如鲠在喉。他身边不是没有莺莺燕燕,但她知道,这一次在他心里,这个戏子是有些不一样的。

“这时候跳出来,显得你特别懂事是吧?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一个唱戏的,不好好在戏台上呆着,在医院里唱的是哪出戏?怎么?还等着我给你鼓掌叫好吗?滚开,你碍着我的眼了!”

“洪澜!”罗浮生一贯宠着她,但是这次他忍不住火了,“你只是我妹妹而已,她还轮不到你来骂!”

这话说得极重,洪澜哪里抹得下面子,将食盒一把掼到地上,跑走了。汤汤水水撒了一地,也溅湿了两人的衣角。

天婴叹了一口气:“何必呢。”

“这是我洪帮的家事,不劳天婴姑娘费心。”罗浮生一句话也将她推远了,他闭眼按了按眉心,脸上露出疲色。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如何,那句天煞孤星的批命似乎总在无形中操纵着他的命运。

“天婴!”刚做完一台手术来花园透口气的许星程看见凉亭里两个熟悉的身影,高兴地朝他们招了招手。

“你过去吧,叫罗诚过来陪我就行。”罗浮生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天婴踌躇了一下,还是向许星程走去。罗诚一直就跟在两人不远处,天婴同他嘱咐了一声,和许星程走了。

“刚发生什么事了?花园里怎么弄得一片狼藉?”

“洪澜刚来过。”天婴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

许星程知道洪澜的性子,猜到了七八分。他拉住天婴:“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相信我,我可以保护你。”

天婴僵硬的面色慢慢缓和过来,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谢谢你。”

此时,段天赐正扶着九岁红走进花园,师兄弟们拿着收拾好的行囊跟在后头。刚刚他们遍寻天婴不着,竟在后花园里远远地看到天婴被许星程拉着手。

九岁红脸色阴沉,段天赐也尴尬极了。

几个护士闲扯着碎嘴,走过九岁红和段天赐身边。

“诶,看到了吗?这个姑娘也跑走了,真是够热闹。我刚在楼上的窗口看得清楚,那个洪家大小姐也是笑着来,哭着走的,好像为了这个姑娘跟洪帮少当家闹翻了。”

“是啊是啊,我也看见了,听说这少当家还是为了救她才中枪的。”

“可是我怎么总看到她跟许医生在一起呢?许医生他们科的小护士都说她是许医生女朋友的。”

“啧啧!别看这姑娘长得人畜无害的,却把两个男人弄得团团转,真是有本事!听说还是个唱戏的,难怪戏作得这般好。”

几个护士笑作一团,渐渐走远了。九岁红已经在这些闲言碎语中铁青了脸。

段天赐赶忙解释:“爹,您别听她们乱说,天婴绝不是她们说的那样。”

“我们走!”九岁红没叫人去喊天婴。

“爹,我去叫妹妹。”

“不准去!我一分钟也不愿意在这医院待下去了!再待下去,我这张老脸都要被丢光了!”九岁红愤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