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鳌的医疗大会上,文氏集团公布了那套潜入-重建-回归的心理疗法。并且公开了顾四月的所有实验记录和影像。
顾四月本人也来到现场,佐证了实验的真实性。引起其他组织极大关注,不少医院想要和文氏合作都被文锦荣以实验初期,效果不稳定为由拒绝了。
大家都知道只有在实验初期才有投资价值,等到技术成熟,他们再想来买技术就是天价了。
其中安然不动的只有一家医院,麻省总医院。麻省总医院的出席代表正是孙蘅。孙蘅拿出的仪器是thoughtreadingmachine(简称TRM),翻译成中文叫读心器。
在以往的心理病治疗病例中,医师难以把握病情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病人会撒谎。“就像我们这位顾四月小姐。即便有这么多的佐证来还原实验过程,你也难以判断她现在的病是否治愈?”
TRM的功能区分于一般的测谎仪,它是通过仪器传导完整客观的再现患者脑中的影像。
孙蘅现场示范了用法,他随机请了一位观众坐到台上,让它戴上TRM,一个形似帽子的传导器。后面的大屏幕是遮住的,观众看不到传导的图像。
孙蘅简单的问了他几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罗思邈。”
“罗先生你好。我觉得大会给我们安排的午餐真难吃,不是吗?你中午吃了吗?”
“吃了。我觉得还不错。”
“是吗?那晚上你想吃点什么?”
罗思邈顿了一下。“太忙了。还是留在酒店吃大会安排的晚餐吧。”
“谢谢。”
罗思邈摘下了TRM,孙蘅同他握手。“您觉得您刚刚过程中做到了坦诚相待吗?”
“我觉得是的。”罗思邈真诚的回答道。
“好。我们来看下大屏幕。”孙蘅扯下盖着屏幕的黑布,回放了刚刚罗思邈大脑中记录下来的影像。
问名字的时候,他的脑中是下面全体观众的影像,有些紧张,以至于观众的脸都失真了,变成一团模糊。
当孙蘅提到盒饭不好吃,他脑中闪现了中午吃的盒饭的影像。盘子里的饭还剩了一大半,他就放下了筷子。确实味道不怎么样,但出于礼貌,罗思邈下意识回答了他觉得不错。
最后当孙蘅问到他晚上想吃什么的时候?他脑中先是出现了一盘海南鸡的图。台下观众轰然大笑,罗思邈也害羞的推了一下眼镜。然后出现的是成堆的文件,最后是酒店的餐厅。这证明他说的话确实是真的,因为事情太多,他准备放弃出去就餐的机会继续回酒店餐厅吃大会安排的盒饭。
这些画面都是以第一视角再现了当事人脑中的画面,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删减更改。“我相信罗先生刚刚是尽可能真诚的回答了我所有的问题,他自己可能也没发觉什么问题。但事实上,出于礼貌,习俗,外力压力等等情况下,人会不自知的说谎,有时候甚至毫无意义的撒谎。又或者是回答部分真话,这时候都会对我们了解这个人的真实想法产生偏差。”
“TRM的作用不再仅仅局限于测谎,而是更加直接的了解到对方脑中在想什么。往小了说,你可以知道你的男友今晚想吃的是一碗海南鸡饭而不是酒店套餐。往大了说,心理医生为病人治病的时候可以发现一些连病人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顾四月小姐,你说我说的对吗?”
白麓坐在第一排的位置,浑身都在发抖。这个TRM完全可以当场拆穿她的病并未痊愈的事实。坐在一旁的文鸿煜握住她的手,挑衅孙蘅道。“这样的仪器根本就不可能投入到日常生活中,有什么商业价值?”
“文总说的很对。从商人的角度来说确实商用价值不大。但从我们医疗界的角度来说就意义非凡。比如说,TRM和文氏的D.I.D治疗项目简直是天作之合。不是吗?”
这下大家都看清楚了,麻省总医院就是奔着文氏资助的这个项目来的。如果这个心理疗法配合TRM的使用绝对是如虎添翼。其他企业再想插一脚就很难了。
“孙教授的演示很精彩。不过我们暂时没有要合作的打算。”文鸿煜直接拒绝了孙蘅的请求。
“是吗?可是我们来之前,已经和文老先生有合作协议了。”孙蘅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合同递给文鸿煜。“顺便说一句,文老先生把这个项目的主导权全权委托给了我,包括我们的志愿者顾四月小姐。”
“不可能。”文鸿煜看也不看手中的合同。铁青着脸出去给文锦荣打电话。
“这件事没得商量。”文锦荣的态度十分坚决。“这个项目本来就是你哥研发的,交还给他有什么问题?”
“你原先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你说这是我出头的机会。为什么突然决定转交给他?”
“机会以后总还会有的。这个项目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那你再去找别的病人做志愿者。顾四月不行。”
“哪里有那么多神经病满大街给你抓?她在实验上有独一无二性。你学学你哥,不要老那么感情用事!”
白麓在一边听到神经病三个字,脸色很不好看。文鸿煜看了她一眼,觉得有些话不方便当着她面说。“这事我们回B市再面谈。”
当晚罗思邈坐在酒店房里处理文件,客房服务敲了敲门。他打开门看见服务员推着一个餐车。“我没有叫点餐啊。”
“是403的孙先生为您叫的餐点。”
“哦。推进来吧。”
服务员为他布好餐以后,拿了小费退出去。
罗思邈在餐车上摸索了一遍,最后在盘子下找到了纸条。“你的海南鸡饭,谢谢。”
这个老同学,装神弄鬼的让他配合演这么一出大戏,一碗海南鸡饭就打发他了。罗思邈笑了,把纸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拆开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房门口又响起敲门声。
孙蘅和文鸿煜白麓乘坐同一班飞机一起回B市。一路上,文鸿煜就跟防贼似的,不让他靠近白麓。
但一回到B市,文锦荣就撤走了文鸿煜请的人换上孙蘅带来的团队。整个项目都被孙蘅控制。文锦荣飞出国处理公务,这让他连个反驳的地方都没有。
他以为孙蘅会趁机下黑手除掉白麓,却发现他连看都很少去看白麓一眼。就让她关在病房里好像忘了有这么个人。甚至没有禁止文鸿煜的探访。
“大白,最近孙蘅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没有。他只来见过我一次,让我想想自己究竟为什么而生。现在夏栀和顾瑜都走了,下一个就是我了。”
“你别被他洗脑了。再坚持一下。我有办法对付他。”文鸿煜眼里浮现出阴狠的神色。
白麓内心不安,隐约觉得他们已经背离了最初的初衷,进入一个危险的道路。但除了孤注一掷走下去,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噩耗还在不断传来,文锦荣的私人律师通知文鸿煜他的父亲修改了遗嘱。将他手中文氏集团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全部留给孙蘅,文鸿煜拿到的只有一个经营不善的酒店和他在市里住的那一套小公寓。
“不可能!”这已经变成最近文鸿煜说过最多的话。所有不可能的事都变成了可能。父亲似乎突然将他视为弃子,转而扶孙蘅上位。
而这一切就发生在他去金陵之后。难道是奉培说过的那个u盘在捣鬼?那个u盘里究竟储存着什么?能让父亲作出这么大的转变。文鸿煜心中始终憋着一股气,等着父亲亲自来解答。
文锦荣终于出差回到B市,为了避开他连家都没有回,住在酒店。文鸿煜执着的追到酒店去找他,但从早等到晚都没有得到允许进入。
徐伯敲响文锦荣的套房门。“小少爷已经在酒店大厅坐了六个小时了。老爷有什么话不如直接同少爷说清楚吧。”
文锦荣眉心皱成一个川字,关了面前的电脑屏幕。“你让他进来吧。”
徐伯得令,舒了一口气下楼去请文鸿煜。
“爸!您能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突然变卦把项目交给孙蘅吗?”
“我已经跟你说过,你哥比你更适合这个项目。你就不要在这件事上再过多的纠缠。”
“那遗嘱又是怎么回事?您为什么要突然修改遗嘱?是有人胁迫你吗?”
文锦荣在桌上磕了磕烟斗,反问他。“你不是一向都瞧不起文家的遗产吗?怎么?我给你哥,你又舍不得了。”
“他不是我哥!”文鸿煜双手撑在桌前,直视着父亲。“你知道我在乎的不是钱。但您不能把我们文氏的产业交到一个来历不明,心机深沉的人手里。”
“孙蘅是我的儿子,这一点我很确定。而且文氏需要的就是他这样杀伐决断,又有专业知识的人。”
“专业知识?呵。你说的是坑蒙拐骗的知识吧?”文鸿煜露出不屑的神情。“有个人我觉得您需要见一下。”
文鸿煜打开房门,让开身子让一个男人进来。“进来吧。”
罗思邈磨磨蹭蹭的站到了文锦荣面前。“把孙蘅怎么串通你在医疗大会上演戏的事情再说一遍。”
“那个视频是事先录好的。我们的问题也是提前商量好的。我和孙蘅是大学同学,他知道我也会参加那个大会,就许了我些好处让我帮他这个忙。”
“爸。你听清楚了吗?根本就没有什么TRM,都是孙蘅做的一场戏。想要欺骗您和他合作。”
当晚送去罗思邈房间里的海南鸡饭是文鸿煜派人送去的。他只是抱着试探的心情,没想到真的被套出来他是在作假。
文锦荣老爷子听完,一脸波澜不惊。“哦?是吗?罗先生,谢谢你特意赶来一趟。但我希望以后不要再从任何地方听到这段故事。”
他从支票本里撕下一张,填了个让人满意的数字交给罗思邈。“辛苦了。”
逐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徐伯领着罗思邈出去了。
“爸!”对于他这种明显包庇的做法,文鸿煜着实不能理解。
“你过来。”文锦荣打开面前的抽屉,拿出一个TRM仪器,让文鸿煜戴上。TRM链接着文锦荣的电脑屏幕,只有他能看得到屏幕。文鸿煜没想到父亲这里竟然会有一台,但一想到都是些装神弄鬼的玩意儿也就不再害怕。
“你恨我吗?”
什么?文鸿煜没想到父亲会问出这种问题。脑中闪过的是小时候母亲一人带着他去姥姥姥爷家吃年夜饭。母亲生日那天,娱乐经纪新闻头条是他父亲搂着小明星从酒店出来。母亲躲在房里哭,哭完还要站出去和媒体证明他们夫妇琴瑟和鸣。
如果你有见过那些不知廉耻的小三发到母亲手机上的恶毒信息,又或者是总有不认识的小孩找上门来叫你哥哥或弟弟。你也会厌恶孙蘅那样的存在。
但说到恨,他倒也不至于这么不知好歹。父亲对他是一直宠爱有加。如果没有父亲的培养,也就没有今天的他。所以他摇了摇头。“不恨。”
“那如果我把文氏交到你手里,你会将这个企业发扬光大吗?”
他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以前他只想做个玉雕师,遇到白麓后,他千方百计想着如何救她。文氏的资本力量也只是他的一个工具而已。
“我会尽力。”文鸿煜知道他父亲想要的答案是什么,但又不是他所能承诺的。于是他折衷回答了一个答案。
“原来文氏的百年基业在你手里也不过是为了追女仔的一个工具?你母亲去世多年,你还在为了儿时的不愉快耿耿于怀。”文锦荣将电脑屏幕转过来给他看,屏幕上赫然就是他刚刚脑中出现的画面。
文鸿煜退后了一步,没想到自己在这里又被摆了一道。
“你现在还怀疑这个东西的真实性吗?”文锦荣长叹一口气。“你哥哥比之于你既多了一分专业,又多了一分冷静。他比你更像文氏继承人。你现在服气了吗?”
“这就是所有原因?不是因为那个u盘?”
“什么u盘?”文锦荣露出不解的样子。
“没什么。”
文锦荣拿出了一张机票给他。“这段时间你先去国外放松一段时间。等我的通知再回来。”
这么明显的驱逐,文鸿煜懂了,悻悻离开。“认回这么个儿子,希望你不要后悔。”
他走后,文锦荣才从贴身的西装口袋里拿出那个黑色u盘,终究还是没能跟他坦白啊。
“啊呃。”文锦荣按住心脏部位,从椅子上滚落下来。
“老爷!”徐伯冲上来扶住他。从他的医药箱里拿出救心丸给他服下。
文锦荣喘了小半个时辰才平缓下来,徐伯才发现这个在他眼中一直巍然屹立的主事人已经悄然老去,现在他也不过是个爱子却不能被理解的老人。
文鸿煜说要他以后不要后悔认回孙蘅,却不知他早就已经后悔了。但是他想如果再回到二十年前,十二岁的孙蘅拉着他衣角给他背诵道德经的时候,他还是一样会欣赏他。
这是骨肉里相似的血脉,他会情不自禁的喜欢上这个孩子,却发现自己终究控制不住他。他亲手给自己培养了一个最大的对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