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义庄的铜门环上积着层绿锈，我叩门的手悬在半空。黄铜兽首突然转动眼珠，门缝里渗出股甜腻的腥气——是尸臭混着檀香的味道。檐角铜铃无风自动，铃声里夹杂着女子哼唱小调的嗓音，那曲调竟与四岁那年娘亲哄睡时哼的一模一样。
“夜半三更，客从何来？“门内传来老妪沙哑的嗓音。木门吱呀开启半尺，昏黄油灯映出张布满尸斑的脸。瞎眼婆婆的白翳瞳孔转向我脖颈，龟裂的嘴唇咧到耳根：“原来是尸斑爬到玉枕穴的短命人。“
义庄大堂七口黑棺呈北斗状排列，每具棺椁前都立着盏人皮灯笼。最骇人的是棺中尸体皆覆黄金面具，烛光在面具凹陷的眼眶里投下跳动的阴影。当我经过第三口棺材时，面具突然“咔嗒“响动，底下传出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
“寅时之前莫碰棺材。“婆婆的拐杖敲在青砖地上，裂缝中钻出数条血线，“特别是你这种......“她黑洞洞的嘴突然僵住，耳垂上挂的铜钱剧烈晃动。
子时的打更声穿透雨幕，第一口棺材传来丝绸撕裂的脆响。黄金面具应声滑落，露出张布满尸虫的少年面庞——那分明是我十二岁时的模样！腐尸脖颈处有道新鲜的缝合线，针脚竟与二叔公缝制法器的七星连珠针法如出一辙。
“第二更......“婆婆的嗓音忽近忽远。第二口棺材轰然炸裂，中年模样的“我“从棺中坐起，右臂缺失处爬满交尾的阴阳尸蟞。当看到第三具尸体掀开面具时，我死死咬住舌尖才没叫出声——那是个鹤发鸡皮的老者，褶皱的眼皮下，两颗瞳孔泛着与我相同的青灰色。
铜钱剑突然烫如烙铁，怀中《镇玄秘卷》自动翻到“画皮“篇。泛黄纸页上浮现出血字：“黄金面，阴阳线，九世轮回终相见“。最下方凭空多出幅工笔画：身着嫁衣的女尸正在剥下自己的脸皮，而她脚边跪着的男子，后颈赫然生着蛛网状尸斑。
“第三更，新娘出阁——“婆婆的唱喑陡然凄厉。七口棺材同时腾起绿火，梁上垂下十八条血绸将我团团围住。火光照亮祠堂深处那口红漆描金棺，棺身上用骨钉拼出的囍字正在渗血。
棺盖缓缓移开，先探出的是涂着蔻丹的纤手。当新娘掀开盖头的刹那，我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响——凤冠下没有脸皮，裸露的肌肉纹理间嵌着金丝，两颗眼珠用红线悬在颧骨上晃荡。
“夫君......“女尸喉管里挤出娇笑，红盖头飘落在我肩头。腐烂的指尖抚过脖颈尸斑时，灼痛感突然消失。她空洞的眼窝对准秘卷，下颌骨咔咔作响：“偷了妾身的皮，是要遭报应的。“
秘卷封皮的人皮突然蠕动，浮现出张美人面。我猛然想起《镇玄秘卷》的装帧纹理——那些细密的针孔，原是用来缝合人皮的线脚！女尸的指骨刺入秘卷，泛黄的纸页间掉落张合婚庚帖。当看清新郎姓名时，全身血液瞬间凝固：
“林氏九卿，庚戌年甲申月丙寅日生。“
女尸的肋骨突然开裂，钻出数十条挂着粘液的脐带。脐带末端粘着黄豆大小的婴胎，它们睁开没有瞳孔的眼睛齐声哭喊：“爹爹！“供桌上的长明灯接连爆裂，我转身欲逃，却发现双脚已被血绸缠成茧蛹。
“二十四年前你爹撕了婚书，今日该父债子偿了。“女尸的脊椎节节拔高，嫁衣下摆伸出八条蜈蚣步足。她将婴胎塞进我口中，腐臭的羊水呛进气管：“吃了这些鬼童，你我才算真夫妻......“
千钧一发之际，秘卷中飞出张残缺的符纸。符咒贴上新娘额头的瞬间，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我趁机咬破舌尖喷出血雾，铜钱剑顺势劈开血茧。跌跌撞撞冲出义庄时，怀中秘卷突然沉重异常——那女尸的半张脸皮竟牢牢粘在“画皮“篇上，正用牙齿啃噬着书页。
暴雨倾盆而下，手中的命纸被雨水浸透显出新字迹：“七月初七，白鹿渡“。这是二叔公生前常去的茶楼，而日期正是我二十四岁生辰当天。更诡异的是，当我在渡口茅亭躲雨时，发现亭柱上刻着行小字：
“九卿，若见血月倒影，速毁秘卷。——兄林七弦留“
我摸着刻痕边缘的铜锈，寒意从脚底漫上头顶。林家宗谱记载，祖父膝下仅有二子，何来“林七弦“这个名讳？雷光劈开夜幕的刹那，我在水洼倒影中看到骇人景象——自己的影子脖颈光洁如初，而真实的尸斑已经蔓延到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