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不见,彩彻区明。
船上几乎所有人,都被刚才的颠来倒去弄得晕乎乎的。
“玄应真人?”
徐辞四处张望着,却没有见到任何人。
齐飞光望着一个方向,说道:“想必他此刻还在京城。”
徐辞咋舌:“这么远也能信手斩妖?”
齐飞光没有回答,反而是一道清冷的声音说道:“那道符箓应该早就布置在天上了,只等那妖怪出来。”
徐辞看向身旁的红衣女子,只见她撑着伞,抬头看向天空。
“明姑娘,你怎么来了?”他以传音术问道。
红衣女子抿嘴一笑:“准备救你呀。”
徐辞干笑一声。
“这妖怪不是应该在海里的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明姑娘沉吟片刻后,说道:“大概是因为...海里不平静吧。”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便不再多讲。
之后等了许久,船员们才恢复过来。
检查一番后,发现船体没怎么被破坏。
因此修整片刻后,便立即朝着前方的码头行去。
在那里,所有人都下了船。
徐辞从船上牵下枣红马,发现先前那么大的风浪,它竟然一点事都没有。
应该又要谢谢明姑娘了。
中州很近了。
骑马也就两三天的路程。
齐飞光曾邀请徐辞同行,但被他拒绝了。
此后一路驰骋,终于在三天后抵达中州。
在大燕十四州中,中州是最小的一个,方圆不过五百里。
而京城,就坐落在其中心处。
...
由于徐辞一路直行,不走大道,刚进中州,就落入了群山怀抱里。
徘徊良久后,得遇一牧童。
“道长,你怎么会从那边过来?”
牧童八九岁模样,穿着短衣短裤,腰间悬一牧笛,赤着脚坐在牛上,困惑地望向西边的重重山峦。
徐辞解释道:“我有急事要去京城,所以便抄了近道。”
“这样啊。”
牧童点点头,用手里的柳枝轻轻打了一下牛屁股,正吃着草的老牛便抬脚向前走去。
“随我来吧。”
牧童骑着牛缓缓地走在前面,老牛偶尔还会停下来吃两口草。
徐辞到了这也不急,慢慢地跟在后面。
远山犹带叶初黄,薄雾轻纱绕岭旁。
季节入秋,山色也入了秋。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一条岔路口。
牧童指着其中一条路说道:“从这里一直走,会见到一颗很大的树,然后看向右手边的山,翻过它就能见到大路了。”
徐辞下马,从腰间拿出一把铜钱,递给牧童。
“多谢带路了。”
谁知牧童摇了摇头道:“书上说,无功不受禄。”
“但你帮了我。”
“顺路而已。”
说着他又用柳枝轻轻打了下牛屁股,老牛便往另一条山道走去。
之后徐辞按照其所言,一路直走,果然见到了一颗大树。
然后望向右边,那里有一座不算很高的山。
徐辞牵马上山,在半山坡处见到了一处不大的水潭。
潭水清澈,水面如镜。
东行百余步,他在森森古木间,发现了一座不知已经废弃了多少年的亭子。
亭周杂草丛生,六根柱子腐朽不堪,遍布虫蚁,亭盖也倾覆在地,爬满了青苔。
此地虽人迹罕至,但有一古亭并没有多奇怪。
毕竟古今多有山水客,在此地造亭也是有可能的。
正当徐辞准备继续向前时,亭子四周却仿佛光阴倒转——亭柱虫蚁消失,重新变得光亮,亭盖也褪去青苔,飞回顶上,一如最开始的样子。
而在亭子的入口处,杂草消失不见,露出了下面的青石小径,一路延伸到徐辞脚下。
亭中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灰袍书生,正端坐在石桌前看着某本不知名的典籍。
徐辞微微皱眉。
毫无疑问,眼前这书生是鬼。
但他身上却没有一丝的鬼气,反倒是有着与山林相近的幽深空灵的气质。
这时,书生似乎也注意到了徐辞。
“道长既已来此,何不入亭一坐?”
徐辞自然不惧,便举步入内,与其对坐。
书生将手中典籍放下,问道:“道长可是前来找我麻烦的?”
徐辞摇头:“不是。”
“那就好,”书生笑了笑,“不然我此番故地重游,再丢一条命,可就见笑于诸多好友了。”
徐辞抓住了某个关键词:“故地?”
“此乃我身亡之地。”
书生面色平静,仿佛口中说的是别人。
“昔年我来此山游览,忽天降大雨,便来到这亭子驻足片刻。”
“雨下霏霏,听之则心安,心安则易眠,当我醒来时,古亭破败,肉身已朽,唯草木如故。”
徐辞默然。
书生坦然说道:“就现在而言,没有了肉身倒也不是一件坏事,好歹天上地下的风光也看了个遍。”
他蓦地看向对面的徐辞:“可虽然览尽山河,如道长这般面相的人,我此前也只见过一个。”
徐辞奇道:“你还会看相?”
看相其实看的是气运,这其中又涉及到了卜挂衍天之术。
而衍算天机,会的人极少,敢的人更少。
书生回道:“不错,我观道长面中有紫气,眼中放灵光,实乃他乡神异客,真仙下凡来。”
徐辞神色不动:“你看人...真准。”
书生轻轻一笑。
“今日与道长在此地相见便是有缘,因此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
“你知道的很多吗?”
“世事尽知。”
“幻月湖下真有一只灵龟?”
“不知道。”
“你...”
眼见徐辞就要起身,书生又连忙说道:“但我知道谁知道。”
“谁?”
“你去京城东边十七里找一座山,山上有座道观,观里有个老道——他知道一切。”
徐辞先是想了一番,随即明白过来。
“你说的道观,不会叫云水观吧?”
“咦,道长原来知晓啊。”
这不是废话!
徐辞尽管能看出来书生不是个简单鬼,但说到底,二人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
对方不知道或知道不愿意说,都是正常的。
也罢也罢。
徐辞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开。
书生也挥手微笑道:“道长慢走。”
在徐辞走过青石小径后,回头一看,发现小径已经重新长满杂草,而亭子也回到了初见时的模样,书生亦是不见踪影。
...
徐辞走后,杳杳空山,寂寂无人。
只余一山鬼的声音在林中荡开:
“顽石谁堪岁月磨,小径亭台老烟萝。”
“溪声暗逐浮云去,人在光阴第几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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