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栀从未想过,自己会和姜钧在化学实验室独处。
那是重生后的第一个值日,她被分配到实验室整理器材。推开门的瞬间,她看到姜钧正站在实验台前,手里握着一支钢笔,低头在标签纸上写着什么。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斜地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光晕。
她本想转身离开,却被他叫住了:“夏栀,能帮我个忙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犹豫。夏栀站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她知道自己应该拒绝,但脚步却不受控制地朝他走去。
走近后,她看到实验台上摆着一排试剂瓶,每个瓶子上都贴着崭新的标签。标签上的字迹工整清秀,瘦金体的笔锋凌厉中带着一丝柔和。夏栀愣住了——这种字体,明明是姜钧大学时才练成的。
他们没有去一个大学,但是他的消息高中同桌老是在耳边说。
“你的字……”她下意识地开口,又猛地停住。
姜钧抬起头,眼神有些躲闪:“怎么了?写得不好吗?”
夏栀摇摇头,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拿起一瓶盐酸,仔细检查标签上的浓度和日期。姜钧站在她身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柠檬草洗手液的味道。
“这个瓶子放错了。”她指着盐酸瓶说道,“应该放在第二层的阴凉处。”
姜钧伸手去接,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夏栀触电般缩回手,瓶子从她手中滑落,砸在实验台上。
“小心!”姜钧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后拉。盐酸溅出的瞬间,他抬起手背挡在了她面前。
液体溅在他的手背上,立刻泛起一片红痕。夏栀瞪大了眼睛,心跳几乎停滞。她记得这一幕——前世,他也曾这样保护过她,只是那次是在篮球场上,她被飞来的球砸中,他用手臂替她挡了下来。
“你没事吧?”他松开她的手,声音依旧平静。
夏栀摇摇头,急忙拉着他去水龙头下冲洗。冰凉的水流冲刷着他的手背,红痕渐渐消退,但皮肤上还是留下了几处灼伤的痕迹。
“去医务室吧。”她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定。
姜钧没有反对,默默跟在她身后。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校医简单处理了他的伤口,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夏栀坐在一旁,看着他用纱布包裹的手背,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她知道自己应该保持距离,可每次靠近他,那些刻意筑起的防线就会不自觉地崩塌。
“其实你不用挡的。”她低声说,“我自己能躲开。”
姜钧笑了笑,眼神有些飘忽:“习惯了。”
夏栀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追问,就听到他轻声哼起了歌。是一首歌的副歌部分,旋律婉转悠扬,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他的声音很低,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夏栀的心猛地一颤,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
夏栀本来想问姜钧为什么唱这歌,却没有问出口,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的手。纱布下的伤口隐隐作痛,但她知道,真正疼的,或许是那些未曾说出口的遗憾。
离开医务室时,夕阳已经西沉。姜钧站在走廊的尽头,回头看了她一眼:“夏栀,谢谢你。”
她没有回应。
陈砚秋一直不是个遵纪守法的乖学生,因为夏栀纪律委员的身份,她总是要记他名字,每次都会发生一些语焉不详的对话。
前世化学课和现在一样,总是从下午两点开始,阳光斜斜地洒进教室,在黑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斑。夏栀坐在第三排,手里握着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姜钧的方向。
他坐在倒数第二排,低着头,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书。书页间偶尔会滑出一张手绘的解剖图,线条细腻得像是用尺子量过。夏栀知道,那是他从图书馆借来的《外科手术图谱》,一本不该出现在高中生课桌上的书。
“姜钧。”化学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悦,“你在看什么?”
姜钧抬起头,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课本,老师。”
“课本?”化学老师走到他桌前,伸手抽走那本书。教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夏栀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这是课本?”化学老师翻了几页,眉头越皱越紧,“上课看这种书,你是想当医生想疯了吗?”
姜钧耸了耸肩,没有回答。化学老师将书重重地拍在讲台上,转身继续讲课。夏栀低下头,翻开值日本,在“课堂纪律”栏写下姜钧的名字。
这是她第三次记他的名字。
下课后,姜钧走到她桌前,目光落在值日本上:“又记我名字?”
夏栀没有抬头,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笔:“你上课不该看那些书。”
“那些书?”他轻笑一声,伸手从她桌上抽走值日本,“你知道那些书对我有多重要吗?”
夏栀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愤怒,又像是无奈。她抿了抿唇,低声说:“这是规定。”
“规定?”姜钧涂了自己的名字,将值日本扔回她桌上,笔尖在“课堂纪律”栏旁画了一个苯环结构,“夏栀,你这么心软,怎么管人?”
夏栀愣住了。苯环的线条流畅而优美,像是某种艺术品。可他的笔尖却戳破了纸张,留下一个细小的洞。
那天傍晚,夏栀独自留在教室整理值日本。夕阳的余晖洒在桌面上,将本子上苯环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盯着那个洞,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
“夏栀。”姜钧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她转过身,看到他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拿着一盒修正带。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漫不经心的笑,仿佛下午的冲突从未发生过。
“给你的。”他将修正带放在她桌上,外壳上贴着一张元素周期表贴纸,“下次老师叫你记我名字,记得涂掉,行吗?”
夏栀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那盒修正带。贴纸上的元素符号排列整齐,像是某种密码。她突然想起他画的那个苯环,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姜钧,”她低声说,“你为什么非要看那些书?”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因为我想当医生啊。”
“可现在是化学课。”
“化学课怎么了?”他靠在门框上,目光落在窗外的夕阳上,“化学和医学,本来就是相通的。”
夏栀没有说话,只是攥紧了那盒修正带。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理解他对医学的执着,就像他永远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要记他的名字。
那天晚上,夏栀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她的脑海里全是姜钧画的那个苯环,还有他递给她的修正带。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姜钧之间,似乎隔着一道看不见的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