牺聚精会神地摆弄着手中的茅草，他持续这样已经好几天了。
一卦，一卦，又一卦，牺一次次地尝试着窥探未来，伏山部的未来，伏山之神的未来，乃至于，他自己的未来。
“凶。”
“凶。”
“凶。”
“又是凶……”
牺一次又一次地占卜着，可眼前的未来却一直都是凶，就好像未来已经只剩下死亡本身，伏山部上下没有半点活路可走。
唯一的活路，就是离开伏山之神。
只要离开伏山之神，只要从这座移动的山峰之上下去，不管是他，还是伏山部，就都能获得吉利，就都能活下来。
可是……
“真的要这样做吗？”
牺抬起头，望向了天空。
明明已经看到了未来，但他却变得更加迷茫。
“难道我作为头人，就没办法带领族人们走向未来吗？”
想到这里，牺却想起了，之前的伏山部头人。
伏山部之前的头人，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神眷者，更没有像牺一样，得到半神之躯，和预见未来的力量。
但对方却将部族治理得井井有条。
若不是寒羽部打过来，那强横的力量实在是无法战胜，伏山部恐怕还真的能在对方的治理之下，兴旺发达。
而到了他这边，他什么都有了，他能预见未来，他也有了天生神力，他本该做得更好。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想到这里，牺干脆又开了一卦。
一卦又一卦。
直到作为传血之人的嬌训话结束，回来的时候，牺仍旧在开卦，只看那不停窥探未来的样子，竟是已经废寝忘食。
这也让嬌一阵摇头。
不管是作为战士，还是作为胞妹，她都有点看不得自家兄长这副模样——明明已经有了强大的力量，和窥探未来的能力，却比外面那些族人们还要更加丧气。
可她却没办法像训斥外面那些族人一样，说服她的兄长。
对于外面族人，她是崇高的传血之人，她说的话，众人都是要听的，但对于这位兄长来说，她却终究只是胞妹，不管她说多少次，对方总会用“我已经看见了未来”这种话来搪塞她。
于是，说的次数多了之后，她便也懒得说了。
毕竟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该换我来了。”
神明的声音，在她的心底响起。
于是嬌也只能放开身体的控制权，任凭脑海中的那位伏山之神……又或者说是伏山之蛇，接管这具躯体。
伏山之神，伏山之蛇，直到现在她偶尔都会将这两个称呼弄混，天知道为什么原本的伏山之神，就寄宿在了她的身上，而伏山之神的身躯上，更是寄宿了一位所谓的“上神”。
而现在，她，或者说伏山之蛇，要去面见的，就是那位上神。
庞大的蛇躯盘踞在龟背的末端，这里是龟神难以顾及的位置，用那位上神的话来说，就是又要顾头，又要顾腚。
是了，除了不喜欢交流之外，上神说话其实很随和。
又或者说……
这位上神，只是不喜欢与伏山之蛇交流？
“请指导我！我什么都会做的！”
见到上身之后，嬌就感觉自己的身躯要直接伏在地上，很明显，这是伏山之蛇想要行礼。
然后，硕大的蛇尾便抽了过来。
嬌的身躯直接倒飞出去，砸在了巨龟的背甲上，饶是她身强体壮，也仍旧浑身上下都在疼痛。
而当伏山之蛇撑起身躯的时候，嬌便也看到了，正在进食的巨蛇。
“为什么要挑这个时候呢？”
仰望着那小山一般的庞大蛇躯，还有那张正在不断吞食烤虫蛹的巨口，嬌此刻只觉得，脑海中那个，昔日自己崇拜过的神明，好像也有点微妙的……拎不清？
非得赶在上神吃饭的时候，过来吵嚷，那挨揍不是必然？
更何况，这种事情，甚至还发生了不止一次。
“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吗？”
吞下一大口烤虫蛹，庞大的巨蛇吐着信子。
很明显，眼前的上神又一次被问烦了。
“你要让我指导，那我还是这句话，你都已经有手有脚了，有什么事情就自己去做……别在我吃饭的时候过来闹，尤其是别拦在我的饭前面。”
虽然语气不一样，但这话对嬌来说却已经颇为熟悉。
毕竟伏山之蛇刚才在外面训话，用的就是这套说辞，而像是这样的说辞，嬌却已经在上神这里听到了不止一次。
换句话来说，脑海中的神明，之前对众人说出来的那套理论，实际上是偷的。
这也让嬌对神明的理解，愈发改观了。
原本的嬌对于神明是虔信的，甚至一度将神明借用自己的身躯，当作一种殊荣，可随着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
嬌越来越感觉，这位神明，好像也没那么……神？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不恭敬的东西？”
也就是这个时候，伏山之蛇的声音，又一次在嬌的脑海中响起了。
“我都感觉到了。”
“没有。”
察觉到伏山之蛇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的想法，嬌连忙收回念头。
不过眼下就算收回念头，其实也已经有些晚了，伏山之蛇已经感受到了，这个没毛猴子的思想变化——一想到之前的时候，这个没毛猴子还对自己毕恭毕敬，甚至连性命都愿意交给自己，但眼下非但对它没有半点尊敬，甚至还很认同那位上神……
好吧，它其实也找不出什么反驳上神的理由。
不过这种感觉，为什么总是有种，微妙的不适？
“还是要变强，我现在还是不够强。”
伏山之蛇习惯性地，将一切问题都转进到了“还不够强”之上。
但眼下它却也没什么变强的渠道，修炼秘法的逆鳞，现在还在上神的头上，而这没毛猴子的躯体，其实也提升不了什么强度——让满心都是变强的它，没办法变强，这简直比杀了它都难受。
不过，也就在伏山之蛇焦躁不安地在龟背上转悠着，想要寻找变强的办法时。
却有半人半蛇的怪物，出现在了它的面前。
“是你？”
它认得这个怪物，记得应该是叫什么……寒羽部的头人？
“你来干什么？”
“看得出来，您很需要帮助。”
半人半蛇的寒羽部头人伏在地上，仰头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
“我这里正好有些礼物，或许可以帮上您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