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刑杀无过,鱼鳞碎割!

邗沟河畔。

盐城县令许言跪在地上,大热的天,冷汗直流。

来往的百姓、船只,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或许他们不认识盐城县令,但都认识那身袍服。

“部堂,漕运阻塞,实为两岸纤户之过……”

许言的狡辩,海瑞却是不想再听,冷冷的望着他,“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朝廷每年都要拨发护渠款数万两以及两岸纤户的护漕饷五万贯,可是用在了护渠上?”

打蛇打七寸。

许言的额头立刻密密地渗出一层冷汗,浑身抖若筛糠,“是,是,请部堂移驾,我司衙门中有详尽护漕账簿,可供查阅!”

“哪有那么麻烦?”

海瑞像看死人看着他,对锦衣卫士吩咐道:“提调护漕使、两班纤户到这来,与之当面对证。”

许言的身体不再颤了,面色铁青,“部堂,我是科甲正途的进士,是吏部在册的七品知县,部堂一无吏部移文,二无三司推事,无凭无据竟将朝廷命官拘于野路讯问,这恐怕有些说不过去吧?

再说,刁顽纤户言语向来不可为凭信,即便是当堂对质,公说公,私说私,部堂难不成要为了几句胡言乱语就能拿了下官?”

两名护漕使及上百名纤户上岸,海瑞也不再掩饰,“请王命旗牌!”

锦衣卫士从船舱中请出一面上属“令”字的蓝旗和圆牌。

当着所有官民的面,海瑞沉着声调,“本官海瑞,蒙圣谕,为大理寺卿,总督漕运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兼管河道,奉旨钦差,提调漕运一切军政要务,代天巡狩,整顿漕务,查察大案,便宜行事,所至之处,皆如陛下亲临。

许言,别说拿了你,就是杀了你,也在便宜之内!”

许言惊惧地抬起头来望着海瑞。

两名护漕使来到近前,直接与许言跪在了一块。

海瑞没有看他们,望着哗然的纤户们,逐渐等到平息后,才道:“我知道,你们是靠着朝廷专发给纤户的护漕粮饷维持生计的,现在陛下登基,想要知道你们得到了多少护漕饷,你们可要照实说,哪怕多说、少说了一个大钱,都是欺君罔上,是杀头的罪过。”

为官几十年,海瑞见惯了麻木,见惯了在贪官污吏恐吓下不敢说真话的百姓,自然知道该如何让百姓讲出真话。

海瑞威名镇江南,即便是三岁小儿,都知道大明朝有个“海青天”,当青天出现在面前,百姓顿时有种做梦的感觉。

紧接着,又被“欺君”、“杀头”的话给拉回了现实,本就冤屈的纤户们,瞬间炸开了锅,七嘴八舌道:“海老爷,我们可从来没有拿过朝廷一个大钱。”

“海老爷,漕运衙门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朝廷每年下拨的护渠官银被那些当官的吃的吃,拿的拿,哪可能给我们?”

“海老爷,我们真没有见过朝廷的大钱,更没有见过朝廷的银子。”

“漕渠的破损之处,是我们疏通的,船搁在浅滩时,是我们用纤绳拉过去的,连纤绳都是我们自己备的。”

“海老爷!海老爷!”

“……”

激动、愤怒、委屈的声音,响彻在运河两岸。

纤户中,不乏一些老者,但实际上,才三十多岁的年纪,护漕护渠十几年,甚至二十年,哪里见过朝廷半文钱的护漕粮饷?

不论是疏通运河的工具,还是吃喝干粮,全是自备的。

漕运衙门、地方衙门来人时,总是一遍遍的说,都给了你们为国效力的机会,你们怎么还能想着要银子要粮食呢?

早先时,纤户们见到有大官来,还会向大官诉苦,道冤屈,但见这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官,总是听完了他们的冤屈就走了,然后,护漕使和其麾下兵丁手中的鞭子,就会更加凶狠的抽他们。

敢告状的,都被活活抽死,久而久之,就没什么人敢告状了。

一些老纤户们隐隐记得,上次有告状的时候,还在三年前,有钦差来赈灾,几个刚成人护漕的小子偷偷去告状。

那钦差接了小子们的冤屈,让小子们回去等待,朝廷会给他们,给纤户们公道。

结果呢,纤户们再也没有见过那赈灾钦差,想来,那钦差又骗了他们。

而告状的小子们,被这两个狗娘养的护漕使给找了出来,就在这样的大太阳下,被绑在桅杆上,狠狠地抽了几十鞭子,接着暴晒几日硬是给晒死了。

老纤户们想起那几个小子临死前越来越微弱的呻吟,想到那几个小子死后解绑,手刚一碰到人,那人皮就会像是被水泡过的破麻一样掉下来。

“记录在案!”

海瑞让锦衣卫士记录纤户们的证词,便再也压制不住胸中的怒火,走上前去,狠狠一掌将许言头顶的官帽给打飞出去,随后,又两脚把两个护漕使给踹翻在地。

运河两岸的人惊呆了。

“你们也配头戴官帽,你们也配身穿这套官服?就是这张人皮,也不应该披在你们的身上!”

海瑞暴怒的模样,吓得三人几欲昏厥,就听海瑞又道:“来人啊,刑杀了!”

许言看到锦衣卫士抽出绣春刀,拿过渔网慢慢走来,立马想到了传说中的刑杀,惊恐到失声,“部堂,部堂,我是朝廷命官,未经三司定罪,你可以杀我,但不能对我动刑。”

“《大明律》明文定制,对于证据确凿却拒不认罪的杀人命犯,刑死无过!”

谈论律法,海瑞从来没有怕过谁,淡漠道:“即使用刑过度,将你鱼鳞碎割于此,我也没有任何罪过,动手!”

几个如虎狼的锦衣卫士,按住了许言和两个护漕使,扒去了那身袍服,将渔网罩在了血肉之上。

当绣春刀的冰冷刀尖划开皮肤,先是一凉,再是热血浮出表皮的热,一片薄如蝉翼的肉,就这样被取下。

随后,才是疼痛!

在无尽的恐惧下,许言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竟挣扎了压制,连爬几步,磕头如捣蒜:“部堂,部堂饶命,饶命啊!下官愿招,下官如实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