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谈

“张叔，我…我…”

张德祖没接话茬，反倒靠椅侧身，对着的桌子对面陈海升问道，“海升，你还记得坎彪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

“那是我们第一个挑的场子嘛！”

“那家伙賊阴险，风衣里藏了把喷子，要不当场我就能让他脑袋搬家！”

陈海升借着酒劲，话夹子打开，直接坐在了对面桌子上，指手画脚，光辉事迹摆到不行…

“你就吹大炮吧！当初谁往吧台底下钻的？还脑袋搬家，不害臊”

“哎…还说我！”

牛皮被当场拆穿，陈海升不干了，口沫星子乱飞，立刻反将一军…

“你以为你又好到哪去？如果不是老祥给你挡那一枪，你也得去找个地方钻”

“只是可惜了老祥的一条腿…”

“不可惜，”听到提到自己，老祥跛着腿，笑眯眯端着菜出来，“这有什么可惜的？一条腿，换一条命，值！”

这时覃添宝才发现，老祥右腿上装的是假肢，而看到覃添宝望来，老祥兴头也来了…

“当时啊…对方七八条枪拿出来，突突突就是扫射，如果不是张哥玩命把我拖出来，我估计就交代在那了！”

“然后呢？”

“我们一逃出来，满街都是差佬，那场面，半个龙城区都惊动了！”

“哈哈哈哈！对！事后好像总探长吕洛都惊动了，说我们破坏规矩，满城找我们几个愣头青算账！”

此时覃添宝好奇心也被勾起，心中那份阴霾淡去，连声追问，“然后呢？你们把那场子挑了？”

“屁！”

“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这个世界哪有这么多英雄？”

听到这，覃添宝有些失望。

“不过虽然被追得像个孙子，不过这事也让我们在道上打响了名头，老大还乘热打铁，想跟他马子求婚”

求婚？

听到这覃添宝皱眉，有些费解…

“然后呢？”

“然后？然后老大被那马子甩了！哈哈哈哈！”

夜街上，小摊灯火昏黄，两人放肆大笑，完全不管身为老大的张德祖受得了受不了。

但身为当事人，张德祖只是微笑不语，提起杯，跟覃添宝桌上的酒杯碰了一下。

放下芥蒂，覃添宝也跟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神色间尽显失落…

“张叔，我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张叔眼角瞟了一眼覃添宝，站起，伸展双臂，活动了一下筋骨，还将擦拭干净的眼镜，带上。

“添宝，现在城寨里的年轻人已经越来越少，谁又不向往更广阔的天空？”

“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朝气，不要去听你海升叔的那些鬼话，他老了，我也老了，但你才刚刚展翅！”

听到这话，覃添宝惊讶抬头，看向前方那道身影，背光下，男人的身影显得有些消瘦…

“张叔，你…”

“怎么？很奇怪？”

男人回过身，熟练的点上烟，他总是烟不离手，“我老，但我还没老糊涂，黑涩会？呵呵…”

“现在时代变了，黑涩会很光彩吗？你看这城寨，有几个光鲜亮丽的人？难道你要学我们三个老光棍？”

“可是…”

“没有可是，如果你觉得是对的，那就去做，就这么简单”，说着张德祖看了一眼覃添宝的口袋，“况且你的朋友并没有放弃，你并不是一个人，不是吗？”

听到这话，覃添宝没了声音。

四周安静下来…

看着沉默的覃添宝，张叔拍了拍前者的肩，也没多说，跟陈叔一道招呼了老祥一声，随即晃晃荡荡的回了城寨。

覃添宝再抬头时…

看到的是，桌子上，搁置着一枚硬币。

原来从刚才开始覃添宝口袋里的BP机就一直在响，张叔又怎么会听不到？

而老祥已经在开始张罗另一桌的顾客，看到覃添宝望来，只是回以一个笑容。

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覃添宝抓起了桌上的硬币…

城寨街口，暗处。

看着远处快步离去的覃添宝，身后陈海升眼中略显担忧。

“老大，要不要叫下面的人帮衬一下？”

张德祖没第一时间接话，直到远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道…

“由他去吧，雏鹰总要飞翔的！”

听到这话，陈海升也不否认，但依然难掩饰一副苦瓜脸…

“话是这么说，可老覃那边怎么交代？”

“你问我啊？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答应帮他找儿子”

说完，张德祖叼着烟，嘴角挂着笑意，不紧不慢的进入了城寨，把郁闷到不行的陈海升晾在了原地。

贾炳达道，位于九龙城寨东侧。

八九十年代，香港电影行业蓬勃发展，电影院在也是遍地开花。

璀璨明亮的海报，霓虹闪烁的门楣，这些电影院如同宝石，在晦暗的街道中散发着光辉。

其中一幅海报…

叶钰卿成熟知性的风韵很是迷人，海报的片名是《情难自禁》，整面海报的风格诱惑十足。

对面…

随着最后的午夜场人潮涌出，马路对面，人影收回了视线，避入路旁的一辆汽车后。

直到街上安静下来，霓虹熄灭，人影才向电影院前的电话亭走去。

电话亭中，硬币投下，一阵忙音等待，听筒内，传来熟悉的声音…

“宝仔，你怎么才回我电话？你现在在哪？你嫂子呢？”

听筒对面，明显感觉得到说话人的焦急。

“我现在…”

说到这，人影卡住了，犹豫片刻才道。

“我现在在西贡码头安身，大嫂她…应该已经离开了”

“好，听我说，我这有条路子，也许能救你！”

“等我，我去找你！

“你别乱跑！”

说完，也不等回应，电话已经被匆匆挂断。

人影在电话亭中驻足片刻，才快步离开…

空荡荡的电话亭前，随着人影离开，孤寂的街道上只有电影院的霓虹在闪烁。

此时…

汽车点火声突兀响起！

大灯亮起，驱散阴暗，车子缓缓向适才人影离开的方向驶去…

………………

当覃添宝回到西贡码头时，天色已经开始放亮，不过今天的早市回来的渔船比较少，大群鱼贩在码头张望，有数的几艘渔船前也围满了人。

覃添宝压了压斗笠，直接上了海升叔的渔船，打开舱门…

四目相对…

“妳怎么还在这？”

“你怎么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