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内务部的虫豸生活

帝国边疆，巢都世界，霍布斯。

行星内务部大厅的拱顶足有上百米高，上面镶嵌着十三万七千块彩色玻璃所组成的帝皇圣洁形象。

在帝皇圣象的正下方，则摆放着一尊威严肃穆的高大雕像，正是人类帝国内务部的创立者，被称为魔纹宰相的马卡多。

雕像下方基座上，还刻着一句用高哥特语写就的古泰拉谚语——官员的高洁，应如太阳行于天穹。

以马卡多雕像为中心，上百个办事窗口成环形依次排列，每个窗口前都排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

这其中绝大多数排队者都已经等待了超过三周时间。

这些办事者中比较有经验的那部分，早已领教过帝国内务部的“高效”作风，因此提前准备好了帐篷与干粮。

至于剩下的那些既无经验、又无贵人出面提前打招呼的，则往往要吃上几次亏来长长教训。

就比如说那些没提前带足食物，还舍不得自己排队进度打算硬挨的，往往容易因为体力不支导致昏厥。

这时，大厅里那些负责四处巡逻、维持秩序的侍僧，就会跟见了血的饿狼一样，飞也似的冲上前去。

先往昏迷的办事者口中灌进几口营养液，再用味道熏人的油膏抹在对方的人中部位，刺激其苏醒。

一般来说，此时这位办事者至少三年五载之内都不用再操心自己原本过来打算办理的那笔业务了。

因为一张长到惊人的、包含着“特供高级营养液”、“国教圣人赐福油膏”的材料费、使用费、服务费，以及“内务部人员出工费”、“职务空缺填补费”等一系列繁多名目的账单，便在帝皇与马卡多的共同注视下交到了他的手里。

大多数情况下，这意味着该位先生可以先准备回中巢的居所，联系中介去准备卖房的事了。

或许也正是因此，在帝国的中巢公民们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内务部永远忠诚于黄金王座的子民，前提是来办事的子民要么手里捏着黄金，要么能和王座沾上关系。”

什么，你问为什么是中巢的人才爱讲这种容易掉脑袋的笑话？

开玩笑，你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觉得顶巢的高等公民们会需要来亲自排队办业务？又或是认为底巢的渣滓们有资格踏进内务部的公所大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作为一名穿越者，史密斯其实觉得这个崭新的宇宙还挺熟悉的。

虽然人类的疆域从小小的地球，扩展到了整片银河，但人性深处的那些东西却一点都没变。

什么内务部只忠诚于黄金或者王座，这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嘛？

用前世的话来讲，这不就是所谓的“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嘛。

“依照内务部管理流程规章制度，您的表格不符合规定，予以退回。”

坐在柜台里的史密斯说这话时的语气十分客气，但柜台外的红发少女听到这话却有些急眼了。

顾不上失态与否，她直接将那汗津津的额头抵到了柜台上的防弹玻璃上，与玻璃窗后的史密斯大眼瞪起了小眼。

“我已经重写十几二十遍了，这次又是哪里不符合规范？”

史密斯叹了口气，“首先，这只是您第八次提交申请表被驳回，并没有十多遍那么夸张。”

“其次……你不符合规范的地方多得简直就像蚁牛罐头里的卵。”他拿起那张刚被自己退回的表格，用手指在上面依次指点起来。

“第三行的签名栏，你把名字写得太大，以至于压到了框线，而且使用的油墨种类也不对；还有第七栏的申请理由，未使用内务部明确规定的那几种书面表达方式……”

“可上次是您亲口说要我改成口语化表述的！”

柜台外的姑娘显然气极了，一掌拍到大理石台面上，震得摆在上面的熏香炉哐当作响。

史密斯嘴角抽了抽，暗暗咂舌于这小娘皮看着细胳膊细腿的，没想到力气大的倒有些夸张。

可没办法，拿人的手短，这出戏还是该接着唱下去。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话？”史密斯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向对方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欠揍模样。

“你简直就是个虫豸！帝国内务部怎么会把你这种人招进来？”

果然，年轻的小姑娘顿时就被激怒了，猛地挥拳砸起了柜台上将二人隔开的那堵防弹玻璃。

但这正合史密斯心意。

内务部里的贵物多了去了，我跟那群货色比起来，恐怕都快算得上是道德模范了。

他一边在心底暗自吐槽，一边伸手按了按柜台下方的按钮。

很快，两个全副武装的侍僧便一路小跑了过来，一左一右地将正对着防弹玻璃无能狂怒的少女架了起来。

“虫豸！你简直比格洛克斯兽的粪便还臭！”

被逐渐拖走的少女依然不依不饶地向史密斯叫骂着，发泄自己内心的怒火，但吐出的言辞对于史密斯而言可谓毫无杀伤力。

但凡是能坐内务部大厅的，哪个不是拿唾面自干作为基本职业素养练出来的。

更何况，拿了那么多钱，要是连顿骂都没挨上，史密斯自个心底也不踏实嘛。

可怜的家伙，史密斯最后同情地看了一眼对方那逐渐远去的身影。

天知道她到底惹到了哪个大人物，反正史密斯只知道，有人花了一大笔王座币，只求让这家伙的贸易许可证务必办不下来。

那笔钱史密斯也有份分润，所以不管他自己如何想，但总之，拿人钱财自然得替人消灾。

少女引出的骚动并没有让史密斯得以休憩太久。

他抬头看了一眼计时器，今天自己才刚完成了12个小时的工作，距离下班还有6个标准泰拉时。

这破班还是得继续上啊。

史密斯有些不情不愿地按下了叫号按钮，很快，下一个排队者便来到了窗口前。

那是位裹着狐皮大氅的年轻人，光看打扮便知道是位非富即贵的公子哥。

大概率是富。

史密斯快速瞟了对方的面容一眼，确定这位没被上头哪个大人物提前打过招呼，心底大概有了数。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仍然摆出了职业微笑，热情地询问其要办理的具体业务事由。

在得知对方是打算来办理遗产继承证明，并接过其申报表格，将资料信息仔细扫过一遍，确认对方家庭只是个颇有家资的商人之后。

史密斯脸上的笑容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唉，你这个事，有点难办啊!”

他抽出资料中的遗产清单，对着单子不住的长吁短叹起来。

“你家跑商用的货船里竟然有一艘是从退役的剑级护卫舰改的？”

“这玩意按说可属于军事类资产，按规定，这种类型的资产继承文件，是必须要额外获得本地军务部的许可来着……”

柜台外的公子哥愣了一下，突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噢，您看我这记性，还有份证明文件我刚都忘记拿给您了。”

史密斯不动声色地将新递过来的文件，以及文件下方那个沉甸甸的钱袋一并接了过来。

他掂量了一下，将钱袋塞进抽屉下方。

转而语气却变得更加严厉了。

“哦，你这文件上盖的是霍根星系军务部的章啊，那你去那边办遗产证明吧。”

说完，史密斯将这份证明文件连同之前的那些表格全退了回去。

“啊？”

公子哥显然没想到这出，史密斯收了钱反倒变得变得更加不好说话了，一时呆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一直隔着段距离站在公子哥身后的，一位管家打扮的老人突然走上前来。

“不好意思，我家少爷不太懂内务部的办事流程，闹笑话了，我们要在霍布斯办事，当然证明文件上要加盖的是霍布斯内务所的章。”

与这番话音落地的同时，老者同时递过来的还有两块成色上佳的黑色宝石。

史密斯瞟了一眼，便明白其价值不菲，这才重新露出笑容，将老者手中的文件连同其他一把统统接了过来。

“这才对嘛，这都什么年代了，基里曼摄政都回来了，现在是帝国自大远征之后又一次走向全新辉煌的时代，如今在帝国任何地方办事那都是要讲规矩的。”

说着，史密斯再次认真审视了一遍手头上的那些文件，然后点了点头，“虽然还差个本地军务部的章，但是按最近新出的一条相关规定补充细则，我这边先给你把证明办了，回头你记得再去补一趟手续，也不算违反原则嘛。”

“那就再好不过了，修士大人能如此体恤我等小民，真是让人感激不尽啊。”

老者露出一副情真意切的神情，拉过还在旁边目瞪口呆的公子哥，对着史密斯就是连连道谢。

“不必不必，都是分内之事罢了。”

对于这类非常上道的办事者，史密斯还是很懂见好就收的道理。

他从恒温箱里取出火漆，让暗红色的蜡油滴落在那份遗产继承文件的右下角。

过了少许时间，等到蜡油将凝未凝时，便将右手紧握着的印章啪地一声按下。

当印章再次拿起时，帝国内务部的专属徽记已经栩栩如生地定格在了文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