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陈修广

满山遍野裸露着巨石，大者数人合围难抱，雨水砸在这些青苔斑驳的石块之上，发出啪啪响声。

类似山块，山上犹有诸多，因而此山得名——石砬子山。

山中栖有一虎妖，名曰寅煞，其力大无穷，神通广大，能口吐黑风，引雨招雷，乃石砬子山名副其实的山君山大王。

而寅山君座下第一狗腿子，便是这伥鬼书生，陈修广了。

雨水打湿寅山君厚实的皮毛，彰显出其孔武有力的筋肉，陈修广紧跟在一旁，雨珠径直落下穿过他的身躯，嘀嗒落在草地上。

“山君大人，可否给小人一点活动时间？”

寅煞从鼻孔里拱出一股热息，用一对赤金虎瞳往下瞥了瞥，沉吟片刻，道：“天亮前回来。”

“谢大王。”

陈修广作揖退步，身形消散在雨幕中。

寅煞獠牙外露，目光凶煞。

适才吃得痛快，他从那两位商客的血髓中，尝到的恶垢份量很足。

贪，无穷无尽的贪念。

“师尊说待我集满足够的恶念，便会来点化我成仙，想来离我寅煞出头之日不远了。”

……………

山路崎岖湿滑，陈修广干脆离地悬浮，在松林中滑行穿梭。

他原路返回，回到满是残骸断肢的旷土上。

“对不住了，你们是无可奈何，而我也是迫不得已。”

在常人不可见的视角下，陈修广手心中飞出一只不足一寸，白如皓月的蝉猴，小蝉猴一头扎进血洼，正拨动着纤细前爪，如饥似渴地咀嚼地上的碎肉。

此物乃先天灵蝉，是陈修广初临这个世界时，诞生于其玄窍中的宝贝。

灵蝉功能十分简单，分为幼虫与成虫两个阶段，幼虫到成虫需蜕皮五次，每一次蜕皮，便会经历一次伐毛洗髓。

成虫后还有一次蜕皮，称为终蜕，这次蜕皮，则会直接蜕形转生，变换成另一种物种返老还童。

至于会变换成什么物种，陈修广还尚未琢磨清楚……

良久，吃饱喝足的蝉猴落到陈修广手掌遁隐消失。

他紧闭双眼，内视体内玄窍，原本空寂的空间内，赫然多出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生命。

而在一旁，一只别无二致、大上好几号的蝉猴静置，纹丝不动。

在其背面，还有一处狰狞裂缝。

是一张完好的蝉蜕。

没错，陈修广已经完整经历过一次先天灵蝉从诞生到蜕形的全过程。

故事还得从数年前讲起，

那一天，陈修广刚刚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狗肉馆里圈养的小黑狗。

四面皆是铁笼牢壁，能活动的区域仅够翻身坐立，连站都站不起来。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笼子里的伙伴们一只只减少，陈修广已经看到了他的结局。

他接受了现状，准备慢慢等死。

不过命运总是捉弄于人，有一日，一满面麻子的老道见陈修广颇有灵性，便花高价将其买下，并将他带回了道观。

陈修广觉得自己造化来了。

能看出自己并非畜牲，说不准这老道是哪路高人，定可以让他重回人身。

但事实，他错了，错得很彻底。

这老道根本就是一个恶魔！

自打陈修广来了道观，老道会天天喂给他一种白色肉糜。

记得那一日，他在观里遛弯，碰巧看见老道在准备做饭。

砧板上，是未经过处理的食材。

陈修广闻着香味，有些受不了了，寻思先上前先讨两口吃。

“肚子饿了？稍安勿躁，一会儿便出锅了。”

老道面目狰狞，咯吱咯吱笑道，其手中拿着的捣锤上，竟沾满了碎发与指甲盖。

看到这儿，陈修广胃中一阵翻江倒海。

前些日子吃得食物，仿佛在他肠道活了过来。

后来他开始绝食，靠着意志力坚决不吃。

本以为老道会放过他，喂他吃别物。

“小崽子真有灵性嘿！”

老道更兴奋了，甚至连水都换成了血水。

也就是那时候，他发现了体内的先天灵蝉。

地狱般生活日复一日，由于洞中没有打更传箭，陈修广也不知具体过去了多长时间。

某日，他猝然发现，那老道居然平白无故咽了气。

死在了他最常坐的蒲团上。

陈修广很开心，开心终于没有人再给他喂食那种东西。

那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但很快另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陈修广出不去了——他根本找不到道观的出口。

这里美其名曰叫道观，实则就一处绵延曲折的漆黑隧洞，在千疮百孔的洞中穿越数十里，数百里，数千里，陈修广怀疑这个山洞根本没有尽头。

最终，陈修广饿死了，死得很惨。

好在，灵蝉长成了成虫。

他迎来了新生。

第二世，陈修广很幸运，他变成了人。

是一农夫家的儿子。

这一世，他稳扎稳打，通过览书，得知这里处在一个从未听说过的朝代——燕朝。

高屋建瓴，陈修广超前几个世纪的思想足以让他立足于此。

但，陈修广并不憧憬世俗王权。

神诡莫测的老道、没有尽头的山洞……种种事情告诉他，这个世界肯定并非同他所见到的那般简单。

于是，他踏上了寻仙求道的征程。

首先，老道无疑是他现在唯一见识过难用常理解释的存在。

他打算先去找道观。

根据做狗时的记忆，他依稀记得那山洞大概位置。

就这样，他来到了石砬子山。

不过来的第一晚，就人入虎口，成了任人驱使的伥鬼，若不是先天灵蝉还在，陈修广怕不是要崩沮当场。

当然好消息也有，起码寅山君证明了他猜想不错，这个世界的确有妖。

仙……暂且待定吧。

思绪回到现在，陈修广睁开双眼，涣散的眼眸渐渐由迷茫变成坚定。

现阶段主要目标，便是找到那老道的道观。

山就这么大，那道观难还能长腿跑了不成。

其次，便是喂养先天灵蝉，此物乃陈修广的底牌，万万耽搁不得。

寅煞命令他每天夜里诱引暮宿山庙的赶路人，寅煞美餐过后，有时会像今日这般剩下一些边角，陈修广则会拿去喂养灵蝉。

“照此情形，想来灵蝉不久便会迎来首次蜕皮。”

当狗那些年，灵蝉每蜕一皮，身子会大上不止一圈，不过那时没有供他厮杀的活物，陈修广对自己战力也没有清晰认知。

这一世他倒是想要看看，这脆弱的伥鬼身躯，蜕皮后会发生何变化。

正想着，他忽地抬首一愣。

不知道是不是和从狗身蜕化而来有关，这一世陈修广的嗅觉好得出奇，宛如开了雷达一般灵敏。

他静下身心，耸耸鼻，周身方圆几里气味，一股脑涌进鼻腔。

“这是……”

“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