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唐纳德以为自己来到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天地被纯粹的白填满,耳边尽是凛冽的风声。
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独自站立在这片孤寂的世界中心。
寒冷迫使他不得不迈步向前,在彻骨的雪地上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脚印。
随着不断前行,两侧开始出现一棵棵由蓝冰所化的枯树,看那张牙舞爪的模样,好似无数冻毙于路边的恶鬼。
纯白的天空中飞过几道扭曲的影子,难听的嚎叫让他下意识捂住双耳。
渐渐的,前方不远处一道巨大的建筑撕破白雾出现在他眼中。
那是一栋巍峨的白色城堡。
来到它面前,唐纳德发现这座建筑通体由乳白色的巨石堆砌而成,就连门窗都换成了透明的水晶。
尝试着拉了拉门,却意外发现其根本就没有上锁。
他穿过低矮的门框,身体顿时被一股暖意包裹。
淡白色的火焰将城堡内部照亮,他沿着宽大的石板路一直向前,最终来到一处空荡荡的大殿中。
周围两人合抱的石柱上雕刻着数不清的神秘文字,正前方的石阶上摆放着一座巨大的神像。
祂穿着洁白的丝纱,将自己婀娜多姿的身材毫无顾忌展示在世人眼前。
唐纳德走上前,眯着眼睛想要看清神像的面貌,却发现自己的眼前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模糊一片。
叩叩——
叩叩——
令人心烦的敲门声从身后响起,他一脸烦躁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张口就要咒骂起来。
“你这个混——”
碰!
嘶——
唐纳德捂着额头从床榻上坐起身,这才发现刚刚是在做梦。
摸了摸有些红肿的额头,他没好气地用力拍了拍旁边的木墙。
真奇怪,怎么会做噩梦呢?
他嘟囔着重新躺回床榻,拉起被子准备继续休息。
叩叩——
叩叩——
清晰的敲击玻璃声让他像弹簧一般再度从床榻上坐起身,惊疑不定地看向那扇关得严严实实的玻璃窗。
等等!
不是做梦?!
真的有人在敲‘门’?!
他狐疑地探出脑袋,望向窗外一片茫然的雾气世界。
“嗯?”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原本灰白色的雾气竟然变成了如墨汁般粘稠的黑雾。
这是进入雾月以来从未见过的特殊变化,他不得不警惕起来。
迅速爬起身三两下穿好衣服,他提起放在墙角的佩剑来到窗边。
窗外一片寂静,如有生命般不停翻涌的黑雾正试图通过窗户微小的缝隙钻入屋内。
“没人啊,到底是谁大晚上闲着没事来敲我的窗——等等!”
唐纳德脸上的不满瞬间凝固。
一滴透明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至地面。
他住的可是二楼。
究竟是谁有这么大能耐,能敲响离地面三米多高的窗户?!
胡思乱想之际,他的余光突然瞥见窗户的右下角突然出现了一只满是老茧的手。
只见它一点点伸到窗前,随后握拳轻轻敲在玻璃上。
如同被雷霆击中身体,唐纳德后背的汗毛瞬间直立而起。
他注视着那只手敲了几下玻璃,随后竟然拧巴着指了指下面。
壮着胆子走到窗前,他的目光顺着那只手指的方向朝楼下望去。
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女人。
他的母亲。
那位粗鲁但慈爱的中年农妇。
他看到记忆中无比清晰的那张脸正带着一道奇怪的笑容注视着自己。
就好像......
‘她’的嘴角被什么东西用力向上勾起似的。
看起来古怪而别扭。
似乎注意到唐纳德投来的目光,‘她’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大了。
随后,‘她’向站在窗前的唐纳德挥了挥手。
“下来吧,我的孩子。”
听着记忆中无比熟悉的嗓音,唐纳德下意识后退两步。
他后背上的衣服已经彻底被汗水浸透。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窗外继续传来‘她’的声音,那带着少许沙哑的嗓音如同魔鬼般不断蛊惑着他的神智,唐纳德恍惚间甚至出现了一丝动摇。
“不!”
他用力摇了摇头,将侵入自己大脑的蛊惑之意强行驱散。
“这究竟是什么?!”
他死死握着剑柄,强忍着心中不断产生的烦躁与渴望拿起被子罩住了窗户。
声音逐渐开始减弱,唐纳德这才伸手擦了下额头上密集的汗珠。
没等他松上一口气,原本安静的楼下突然爆发出一连串呼喊。
“不!别去!”
“该死的,快拦住他!”
“!@##¥¥%——!”
随着一道充满感情的蛮语,唐纳德听到了房门开启的声音。
他快速跑下楼,正好看到赤着膀子的罗兰正和一名蛮族矛手合力将房门关上。
房门边缘那些触目惊心的深手指印让唐纳德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快速扫视一圈,确定自己的班底并没有少人后,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
唐纳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沉稳,他扶着剑来到大厅中间,盯着门前仅剩的两名蛮族矛手问。
惊魂未定的库伯解释道:“少,少爷,有个蛮族矛手不知道被外面什么东西蛊惑了,竟然私自开门跑了出去。”
“主君,您应该......来这里看看。”
站在一楼窗前的弗雷德突然转过身,面色复杂地说。
快步来到窗前,借着窗外燃烧的火把,唐纳德看到了令他心脏短暂停止跳动的惊悚一幕。
那名跑出去的蛮族矛手此刻正与一位穿着兽皮的蛮族女人紧紧相拥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幸福。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怀中这位年轻的蛮族女人脸上正发生着无比恐怖的变化。
在唐纳德等人沉默地注视下,那位蛮族女人原本透亮的眼球逐渐被纯粹的黑吞噬。
她诡笑着张开嘴,下颚违反常理地一点点向地面垂去,小麦色的脸颊被拉长变得透明起来。
随后,唐纳德眼睁睁看着‘她’毫不费力地将陷入巨大幸福的蛮族矛手从头到尾吞了进去。
令人作呕的咀嚼声从屋外传来,大团鲜血混着肉块与碎骨从唇齿间挤出,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
‘她’满脸贪婪地匍匐在地,用鲜红长满倒刺的舌头一遍遍舔舐着地面。
直到一滴血或肉都不剩下。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一脸满足地转身走入茫茫大雾深处。
“那,那究竟是什么?!”
身后响起库伯颤抖的声音。
“不知道,”唐纳德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地说,“但我敢肯定,那个怪物所化的蛮族女人绝对和他关系很深。”
“!@##¥&*”
叽里咕噜的蛮语从旁边的矛手口中吐出,库伯和他交流了两句,随后翻译道:“格鲁说那个女人是他的妻子,在捕奴队进攻部落的时候被流矢所杀。”
众人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唐纳德突然吩咐道:“现在,我需要你们看看窗外,然后告诉我都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我的......父亲。”
弗雷德望着窗外红了眼眶。
“我......咦,我看到多琳婶婶了!婶婶!!”
罗兰兴奋地冲窗外挥了挥手。
“我......我看到了......”
库伯张了张嘴,突然红着脸低下了头。
将这一切都收进眼底的唐纳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也看向窗外,可除了那位早就被杀死的农妇母亲外,其他只是一些模糊的影子。
“果然如此。”
唐纳德笑了笑。
“我们只能看到自己内心深处最眷恋、最亲近的人,因为只有这些人才能蛊惑我们走出室外。”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不清楚,不过——”
他突然顿了一下,随后做出了倾听的动作。
众人下意识屏息,随后一道若有若无的遥远声响传进所有人耳中。
那是木头不堪重负发出的吱呀声。
“不好!”
唐纳德面色大变。
“谷仓那边有危险!”
他留下这句话,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便走上前用力拽开门,随后一头扎入浓郁到粘稠的黑雾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