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元大气也不敢喘。
看着年迈的太尉拿着短刀和贼人拼杀,然后被贼人杀害。
他紧咬下唇,血腥味刺激着他的味蕾。
尉元几次想冲出去,都按耐住了。
他不能送死。
尉元不怕死,但是不想不明不白的死。
太尉尉眷与尉元乃是同族,原姓尉迟,同属代郡尉氏,只是从亲疏远近上来说,两人已经算是远亲了。
从辈分上来说,尉元也算是尉眷的族侄。
今日尉眷邀尉元前来,是想要提点几句这位同族后辈。
两人一边饮酒一边谈心,酒过三巡,尉元尿意袭来,便去了茅房。
等到回来时,就瞥见了尉眷被杀的一幕。
他见贼人如此猖獗,稍一思索就猜到了是拓跋子推所为。
这些人杀害太尉后,又四处搜寻,不留活口。
尉元四处躲藏,没有被发现。
长期的军旅生涯,让尉元具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加上拓跋子推与乙浑担心走漏消息,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大肆搜寻。
尉元找到机会,准备混出城去。
刚要出城,守城士卒发现不对,把他叫住,尉元行事果断,直接将其斩杀,夺了他的马匹直接逃窜。
其余守城士卒前去追赶,尉元连杀数骑后,那些士卒胆寒,不再继续追赶。
虽然相比尉眷,尉元算是一名晚辈,但是尉眷已经六十多岁,而尉元实则也有四十好几了。
过了四十以后,男人的身体机能就会快速下降,如今的尉元,已经远不如年轻时那般精力充沛了。
一夜未睡,又被连续追赶,尉元已经筋疲力竭。
哪怕他几次拿刀划破自己的胳膊,用疼痛来使自己清醒几分,也没有撑得太久。
等到尉元再次睁开眼时,正躺在一辆马车之中。
这是哪?
我怎么会在车中?
尉元的困惑一直持续到他探出头去。
马车的主人家发现了他,示意他坐回车中,然后也钻了进来,冲他笑了笑。
“醒了?”那人问道,“睡得还好吗?”
“敢问阁下是……”尉元不敢大意,但是思索着若是对方有敌意,自己恐怕已经魂归西天了。
“宁远将军果然不记得我了。”那人爽朗一笑,“我乃代郡吕氏赫连拔,我家主人乃是折冲将军成武县子吕氏洛拔,在平城时,折冲将军和我,与宁远将军有过一面之交。”
“原来是折冲将军麾下,尉元失敬。”尉元听到他自报家门,也是松了口气。
吕氏和尉氏同为代郡豪族,虽然关系算不上亲密,但是也没有多少仇怨。
而这位自称赫连拔的男子,尉元如今再一看来,还真有些眼熟。而他口中的折冲将军,尉元也有些印象。
当初驸马都尉定州刺史昌黎王冯熙,在担任冠军将军时,曾统率过一段时间中军,在他卸任后,他麾下士卒便是由尉元统率。
吕洛拔当时刚刚凭借平定于判、元提叛乱之功,得封成武县子,升折冲将军。
尉元见他同属于代郡人士,心中亲近,便让人送过去一份贺礼。
谁知那吕洛拔竟然带着人直接上门感谢,让尉元甚至怀疑起自己送的礼不是几匹绢布,而是千金一般,不然都没办法解释吕洛拔那一通真挚的感谢。
这么一回忆,尉元的印象突然深刻了起来,眼前这个赫连拔他也有印象了。
当时陪着吕洛拔前去感谢的就是这个赫连拔。
在他招架不住吕洛拔的热情时,也是这个赫连拔主动提出告辞,然后把吕洛拔带走的。
“我主家差我去办些事,在返回途中遇见了将军,当时将军昏倒在官道上,身边只有一匹马,我认出将军后,便自作主张将将军带上了我的马车。”
赫连拔主动开口道,将他如何遇上尉元的前因后果说清楚了,“只是将军为何流落到此地,又为何身上满是血渍?”
尉元歉意地说道:“事关重大,请宽恕我不能将此事告知。”
赫连拔摇了摇头道:“既然将军说了事关重大,我便不再多问。只是将军要往何处去,可否告知与我?”
“我要去平城。”尉元开口道。
“平城?”赫连拔愣了一下,他思索一番后,然后问道:“平城路远,距此地已有六百余里,将军又受了伤,如何去得了平城?”
“六百里?”尉元惊道。
“正是。”赫连拔确定地说道,“将军已入五原境地,而平城距此正是约有六百里。”
尉元听到赫连拔的话后,默默不语。
想来是他被人追赶,失了方向,又昏睡过去,被马儿不知带偏了多远的距离。
原本应当前往东南方向的,此时却出现在了西边的五原。
尉元知晓,绝不是他现在这样的情况能够穿过去的。
赫连拔仔细一看,发现他竟然无声地哭了起来。
赫连拔让车夫停下,令护卫散开,不让人靠近马车。
“将军,非我想要窥探朝廷大事,只是若是将军遇到了什么困难,不妨与我说上一说,正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说不得我能为将军想些法子?”
“陛下驾崩,拓跋子推意图谋反。”
尉元怔怔地看了他一眼,声音虽小,吐出的却是惊天之语。
“什么!”赫连拔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他的震惊之意却压制不住,“是拓跋子推谋害的陛下?”
尉元摇了摇头,“陛下乃是病逝。临终前,交待群臣,皇太子弘嗣位,皇后冯氏临朝,乙浑、慕容白曜、拓跋子推辅政。
当天夜里,拓跋子推便诛杀了太尉等重臣……我若非机缘巧合躲过一劫,也被他所害。”
“他怎么敢?”赫连拔惊怒道,“将军,我主家受陛下提拔,曾与我言,若有朝一日,能够回报陛下的恩德,连性命也可以不要。
若是他在此,也绝不会坐视不管,将军若是信我,就让我护送你前往平城吧!”
尉元见他真挚的模样,想起了当初吕洛拔因为他一件小小的贺礼,就要上门感谢。
吕洛拔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啊,想来他的麾下,应该也不是什么小人吧。
“若非得你所救,我哪里还能坐在这里说话呢?”尉元苦涩地笑了笑,“我的性命和陛下所托,就都托付给你了!”
停滞的车队改变方向,重新行进,直直地奔着平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