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或许人人皆可是神

“你来了。”

许久，洛嘉才挤出这么一句，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谢伊打开牢门，走了进去，空气中弥漫的污浊气息让他微微皱眉，但他并未在意，径直走到洛嘉面前蹲下。

“来了，过来看看现在的你。”

看着眼前这张惨不忍睹的面孔，饶是谢伊早有预料，内心仍然升起了一股悲哀。

曾几何时人人羡慕，尊重的原体，被人类视为半神的存在，如今活成了这副模样。

“还来看我干嘛？看我笑话吗？”

洛嘉苦笑着，笑声中满是自嘲与无奈：“我现在的样子，很狼狈吧？曾经的我，盲目地追寻着所谓的神谕，结果最后变得谁都不待见。”

目光变得空洞，又陷入了那段黑暗的回忆之中。

原以为自己追随着神，可到了最后，神却将自己抛弃了。

外面知晓内情的兄弟想杀了自己，混沌也不会接纳自己，还有什么地方是他的容身之所？

“我以为我所信仰的是真正的神明，是指引人类走向光明的力量。”

“曾坚信宗教的力量能够团结人类，让我们在帝皇的光辉下走向繁荣。”

“可最后我还是失去了一切，我的军团，我的荣誉，我的尊严……”

“圣言...圣言为何不再回应我...”

恐惧、无助、不甘、失落，各种负面情绪充斥，无法理解现状的洛嘉蜷缩成一团，破碎的胸口下露出增生的第三心脏，跳动间渗出混着机油的黑血。

右手腕的朝圣者麻布早已腐烂，露出内侧用自己肋骨刻的《圣言录》残章，每道刻痕都在渗出酸液腐蚀的青烟。

还是在祈祷，渴望着有神能拯救他，生长在宗教文化疯狂的文明里，洛嘉的世界观也是从小就被扭曲。

有些事真的不能怪洛嘉，一切都是因为环境造就的。

就像是一个软弱的人，所能依靠的，只有用武器来保证自身的安全，而不是改变生存环境带给他的困惑。

可如果追溯回去怪罪，那也得是混沌四神和洛嘉亲妈来背这个黑锅！

不是他们搞亚空间风暴，也许原体的童年不会那么黑暗。

毕竟不是人人都是基里曼或者伏尔甘，有完整的美好童年，会有善良的养母，或是慈祥的养父来给予正确的价值观。

“谢伊，能告诉我，我到底该信谁吗？”

洛嘉低声询问着，灰蓝的眼眸里带着一抹恳求，希冀地看着谢伊。

他真的！真的就是希望有个人能指引自己的方向！能够赐自己新生的圣言！哪怕是骗局也好！

可悲啊，明明已经拥有了常人一生都无法得到的力量，可却陷在了一种自我轻视的视角里。

洛嘉在崇拜神，吹捧神，渴望神的光芒，甚至想把自己的父亲推成神。

可是他却忘了，他自己也有在凡人眼中，一样拥有神的力量和高贵。

嗒嗒....

站起身来，谢伊没有去立刻回答他，而是走了两步，奈克瑟斯型动力甲在腐臭空气中投下铁铸的阴影，靴碾过满地腐败的祷文纸，七十二道机械教力场在合金墙壁上投下幽蓝网格，将蜷缩在菌丝角落的囚徒切割成破碎的光影。

“你见过帝皇在泰拉穹顶的投影吗？”

沉默半响，组织好了语言的谢伊沉声开口，动力甲内置的投影器，显现出统一战争时期的敕令，轻语婉言：“在喜马拉雅壁垒的最后一夜，他摘下的不是神皇桂冠，是沾满机油的工程护目镜。”

还是那句话，帝皇不是神！如果他要做神！那他就不是神！真正的神永远不会做无意义的牺牲子民去成就自己！

“帝皇是人，他用泰拉二十三座巢都的废墟锻造王座，用基因种子在火星培育的不是神仆，而是星辰的园丁。”

轻描淡写一句话，谢伊很直白的告诉了洛嘉，帝皇的本质。

就那么简单，谢伊和帝皇一样，都只是个科学家和强大的灵能者，没有洛嘉想象中的那种改变一切的力量。

“可...圣言...”

浑浊的眼眸突然泛起机械复眼的蜂巢纹路，洛嘉的眼眶迅速变红，颤抖着嘴唇道：“圣言难道不应该代表神的意志吗……”

他似乎不愿意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但可能他早就知道了，所谓的神迹、神谕，都仅仅是他们编制出来，让自己可以心安的谎言罢了。

咚！

“神？”

脚步踏出的沉闷声响，仿若一记记重锤，在死寂的监牢里撞出回音，震得墙缝中的磷火螨簌簌发抖，谢伊眉头紧皱，神情凝重地道：“你穷尽一生，在虚无缥缈间追寻神的踪迹，殊不知神早就在身边，只是你始终被蒙蔽了双眼。”

“啊？”

浑身猛地一颤，身躯在破旧囚服下剧烈抖动，洛嘉缓缓抬起头，目光中交织着疑惑、震惊与茫然，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喉咙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发不出一丝声响，只有粗重的喘息在死寂中回荡。

神？神在哪里？

“看看这个吧，若是有一天能出去，记得写点更好的给我们看。”

见他还没理解含义，谢伊向前跨了一步，神色严肃的丢下了一本‘改编’过的《帝国真理》，然后转身离去。

之后会怎样，谢伊管不着，他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至于这算不算洗白？

洗个屁！

谢伊怕的是这个蠢比回头又跑去投混沌，这会儿先给他做个思想教育课，免得回头真出事，还得防着屁股后面。

谁让帝皇不想弄死洛嘉呢？

摊上这种家人，白瞎谢伊这个人了。

“我……”

独自留在牢房里的洛嘉也没去追着询问，只是颤颤巍巍的伸手捡起了那本厚重的书籍，翻到扉页，映入眼帘的赫然便是被改过的《帝国真理》前言。

｛帝国重来不需要神，因为每个人都可以是捍卫他人的神。｝

｛神会保护自己的信徒，信徒会保护触手可及的重要之人。｝

｛神和信徒，每个有担当的人，都会成为自己那个渺小神国的神明。｝

｛盲目相信神的人，他不是人，只是个人偶。｝

｛战场的火焰中，凡人看见的永远不是你的神皇，只是用身体堵住核爆反应堆的战士！｝

｛神谕是劈开异端军阀的刹那，在为殖民者挡住等离子炮的瞬间。｝

｛帝国需要铸火者，以血肉为炉，灵魂为锤，举着火炬的工匠。｝

每个字都像一颗沉重的铅弹，砸在洛嘉的心间，这本改编版，完整的阐述了心中最真实的梦想，以及对这份梦想的反省与忏悔。

“人人皆可成神吗？”

紧紧的抱着怀中谢伊留给他，也是点醒他的书籍，此刻洛嘉的脸颊贴近封皮，泪水滚落在封皮上，浸湿了大片纸张，滴落的泪珠汇聚在一起，形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在那本新版《帝国真理》的夹层里，还有几张照片，那是一位穿着怀言者原体动力甲，浑身浴血的战士在用手掌接住凡人眼泪的场景。

“我到底该信什么...”

喃喃念叨，洛嘉将自己埋在怀里，沉默的哭泣，仿佛要将这数年积累的委屈，痛楚通通宣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