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屈辱

赤阳国雄踞大陆北境,这片炽热的疆域因遍布修炼火系功法的修士而得名。其南境边陲矗立着终年赤雾缭绕的火麟山,山体岩层中流淌的熔浆在夜间将天幕映得猩红如血。距此山五里开外的南荒交界处,青莲镇傍着沸腾的地下火脉而建,虽地处险恶边关,其人口规模竟堪比小型邦国,延绵百里的黑曜石城墙上日夜蒸腾着炼丹炉喷发的青烟。

砰!

雷暴般的轰鸣骤然撕裂小镇上空,一道黑影炮弹般横飞过街巷,轰然贯入青石板地面,蛛网状的裂痕在尘烟中狰狞绽开。

“狗东西!“巷口炸开一声暴喝。十五六岁的肥胖少年踩着震颤的地面逼近,赘肉横生的脸庞泛起油光,眼窝里却嵌着两道毒蛇般的幽光——那对招子永远在骨碌打转,仿佛每个毛孔都在往外渗着阴招。眉宇间那抹狡黠如同刻入骨血般顽固,连带着身上那袭淡绿长袍都显出妖异:暗金色纹路在衣摆流动,恍如千百条金蜈蚣正沿着布料爬行。

他靴底碾过碎砖,阴影笼罩住地上蜷缩的人形:“聋了?还是舌头被野狗叼了?黄颖的名字——“肥厚手掌凌空劈下,带起破风声,“也是你这蛆虫配叫的?“

“王海——“林休阳五指深陷青石缝隙,脊背如受伤的兽类般弓起,“欺人太甚!“

少年沾满尘土的睫毛骤然掀起,双目迸出的凶光刺向绿袍阴影。王海鼻腔里滚出一声黏腻冷笑,蟒纹腰封随着逼近勒出层层肉浪:“欺你?“镶着玄铁片的靴尖碾过碎石,“半月前警告过什么?“暗金蜈蚣在袖口昂首吐信,“再靠近黄颖——“

喀啦!

王海左脚猛然踏落,胫骨在靴底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老子亲自废了你!“他俯身揪住对方衣领,涎水星子喷在林休阳暴起青筋的额角:“偏偏把话当耳旁风?“

啪!

林休阳左颊炸开一道血红掌印,后槽牙撞在岩层裸露的地面,迸出几点混着沙砾的血沫。

“你难道不知道王家黄家要联姻?黄颖早就是我王海的未婚妻,你这条癞皮狗还敢三番五次纠缠她!”话音未落,王海反手又是一记耳光,林休阳右脸霎时浮现出鲜红指痕,与左脸的掌印形成对称的屈辱烙印。

林休阳瞳孔缩成针尖,猩红血丝爬满眼球。若是目光能凝成实质,此刻王海早该被剜成骨架。少年喉间溢出野兽般的低吼,齿缝间渗着血沫,颤抖的指节在青砖上抠出十道血痕。

“嗬,野狗龇牙了?“王海肥硕身躯压得地板吱呀作响,绣金云纹衣摆擦着对方鼻尖晃动,“就凭你这连初灵境都摸不到的废物,也配碰我王家未过门的炉鼎?“

青灰色气浪自王海丹田爆开,层层肥膘竟如波浪翻涌。裹挟着真元的象腿破空而来,骨裂声混着血沫飞溅。林休阳凡人躯体如同断线纸鸢撞上照壁,脊椎在汉白玉浮雕龙首处折出诡异弧度——没有灵力的血肉之躯,连痛呼声都被碾碎在喉间。

青砖地面犁出丈许沟壑,林休阳如断木般横飞撞碎回廊石栏。凡人脏器在灵压下渗出血珠,他吐出的血沫里竟混着星点内脏碎块——天道弃子连吐血都带着诅咒。

林休阳染血的睫毛撕开血幕,瞳孔里倒映着王海周身翻涌的腥浊气旋。那座肉山每寸颤动的肥膘都流转着初灵境后期的淡青光晕,而自己这副被天道枷锁禁锢的躯体,连吐纳天地元气都会引发经脉灼痛。

“这就绝望了?“王海玄铁护腕折射着阴冷青光,肥硕身躯竟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疾速,瞬息间腐臭气浪已扑在林休阳面门,“连修炼门槛都摸不到的废物,也配与我相提并论?“镶着倒刺的皮革手套攥住少年衣领,将人悬空提起时在锁骨处犁出三道血沟。

灰影如毒鼠般窜至近前,王虎谄媚的嗓音裹着阴湿:“少主,不如挑断他四肢经脉,让青莲镇都瞧瞧林家最后的脸面是怎么碎的?“灰袍下摆的残缺蜈蚣绣纹随动作扭曲,腰间淬毒匕首已迫不及待出鞘三寸。

“妙极!“王海喉间滚出闷雷般的笑声,掌心骤然腾起墨色幽光——那竟是王家秘传的《蚀骨手》,指尖缠绕着抽取经脉用的阴毒符咒,“林老狗当年处处打压着我王家的时候,可曾想过孙子会变成爬虫?“

当王海掌心迸发墨色毒芒,五指如钢钩般扣向林休阳完好的左腕时,三十七丈外空间泛起波动,空气炸开蓝色焰浪。飞溅的炉灰中,一柄赤玉髓发簪破空而至,簪头燃起的冰蓝色灵火精准斩断《蚀骨手》的阴毒咒链。

“黄家的《玄冰引》?“王海暴退三步,肥硕身躯在青石板上犁出焦痕。他盯着插进地面的发簪末端颤动的冰晶,扭曲的面孔硬是挤出谄笑:“黄颖妹妹这是...“

王海黏腻的掌心离林休阳身前仅剩半指时,整条朱雀巷的气温骤然凝结成霜。一缕缠绕星辉的丹香破空而至,黄颖踏着悬浮的冰蓝色冰晶落下,蓝白色千年冰蚕丝白袍无风自动,袖口暗绣的二十八宿星图正与苍穹遥相呼应。

“我说,把手撒开。“

少女尾音带着冰凌碰撞的脆响,发间斜插的冰髓玉簪炸开三重光晕。王海手臂瞬间爬满霜纹,仿佛被三十三重冰狱同时钳制。他惊觉自己玄灵后期的灵力竟在如水凝冰般慢慢被冻结,那些通过邪术强提的境界正如雪崩般瓦解。

王海指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被迫松开的掌心渗出腥臭黑雾——那竟是《万毒噬心诀》炼化的怨灵残渣。他堆满横肉的脸庞抽搐着挤出谄笑,绿豆眼中却闪过暗金蜈蚣状幽光:“黄颖妹妹不是在参悟《冰魄凝心诀》么?莫非...“肥舌舔过乌紫嘴唇,“提前出关是为筹备你我大典?“

“聒噪。“

黄颖足尖轻点,地缝中冻结的熔浆突然炸开冰刺。王海急退时腰带崩断,露出肚腩上蠕动的噬心蛊虫——那些虫豸正疯狂啃食他强行提升境界的虚假道基。

少女皓腕翻转,七根冰髓针悬于王海七窍前三寸:“三日前你往我闭关洞府送的‘九转合欢散’,真当黄家药典辨不出夺灵邪药?“星眸扫过林休阳正在岩浆化重塑的右臂,“今日伤他经脉的每道蚀骨咒,我都记在《生死簿》上了。“

王海突然捏碎腰间蜈蚣玉佩,爆开的毒雾中浮现血色婚书:“这可是两家老祖共签的...“话音未落,黄颖发簪激射出的冰火灵力已将婚书洞穿。被焚烧的契约碎片中,赫然露出用处女精血绘制的夺灵阵图!

“拿阴年阴月阴时生的女子做阵眼?“她冷笑间手中引动蓝色真气凝聚成剑,“你王家难道算不出,今日便是阴煞阵眼反转阳火的——“

涅槃金凰虚影突然穿透云层,喙尖衔着的赫然是王海藏匿在祖祠的命魂灯!

话落黄颖周身气息攀升,下一瞬间身形突然动了她如一只灵动的燕子,瞬间跃起,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她的右手在空中迅速结印,一股寒气瞬间凝聚,化作一道冰蓝色的剑气,直奔王海而去。

王海见状低喝一声,身体微微后仰,险险避过这道剑气。他的双手在身前交错,打出一道复杂的法诀,只见一道黑色的光幕瞬间在他身前展开,将那冰蓝色的剑气挡在了外面。光幕与剑气相撞,发出“滋滋”的声响,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弥漫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黄颖你这是什么意思?黄颖这突然出手让王海有些措不及防。王海双目射出寒芒,你这是打算让黄家与王家为敌?

黄颖没有作答,身形再次闪动。她如同鬼魅一般,在方逸的周围快速穿梭,每一次移动都带起一阵狂风。她的双手不断变换着法诀,一道道冰蓝色的光芒从她指尖射出,如同密集的箭雨,朝着王海铺天盖地地袭去。

王海不敢大意,他的身体周围瞬间被一层黑色的真气包裹,形成了一道坚固的护盾。护盾在冰蓝色光芒的冲击下不断闪烁,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低喝一声:“破!”双手猛地向前一推,一道黑色的光柱从他掌心射出,直冲黄颖。

黄颖身形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迅速后退,双手在身前结出一个防御印,一道冰蓝色的光盾瞬间在她身前展开。两道光柱相撞,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周围的树木被震得纷纷倒塌,尘土飞扬。

林休阳的指节深深陷进掌心,鲜血顺着掌纹蜿蜒而下。他看着黄颖翻飞的衣袂在黑色真气中撕开冰蓝色裂痕,喉间涌上铁锈味的热流——那本该是他站在她身前承受的杀招。

“砰!“

王海的拳风擦过黄颖耳际,三缕青丝在狂暴的真气中瞬间碳化。他舔了舔被冰霜割裂的嘴角,瞳孔里浮起蛛网状血丝:“黄大小姐莫不是忘了?下月初七的聘书可还供在你们宗祠!“

地面突然蔓开霜花,黄颖足尖点地凌空倒翻,冰棱在她身后织成凤凰尾羽的形态。当第十道冰锥刺穿王海护体真气时,她终于开口:“王家送来的东西...“

“砰!“

冰晶爆裂声中,少女的冷笑比剑气更冷:“...我昨日刚熔了铸剑。“

黄颖足尖轻点地面,霜纹顺着蛛网状的裂痕瞬间冻结方圆三丈。当王海的拳风撕裂她残影时,那道冰锥已然化作九头玄鸟姿态——每根翎羽都是千年寒铁般锋利的冰棱。

“铛!“

黑刃斩碎第一重冰翼时,王海袖中暗藏的噬心蛊虫突然僵直坠地。他盯着那些在冰雾中爆裂的蛊尸,终于收起戏谑神色:“黄小姐可知,你每碎一道聘礼,黄家药庐就少三车火灵芝?“

冰晶在黄颖发梢凝成凤冠形状,她剑诀所指之处,地面青砖石竟绽开朵朵冰莲:“那王家可知——“

寒潮轰然暴涨,第七朵冰莲盛开瞬间,王海腰间的护身血玉应声而裂:“我黄家女儿,从来只葬不嫁!“

王海嘴角血珠尚未落地,黄颖足下冰纹已结成六芒星阵。当黑色光幕碎裂的刹那,她袖中飞出的不是冰龙——而是三百二十一道龙鳞状冰刃组成的绞杀风暴。

“喀嚓!“

王海左肩胛骨传来碎裂声,飞溅的鲜血在空中凝成血色冰晶。他瞳孔骤缩,看着那些本该洞穿自己心脏的冰刃诡异地偏离三寸,突然癫狂大笑:“我差点忘了…你们黄家女子杀人时…“

黄颖的云头履距他咽喉仅剩半寸时,地面突然窜起九道黑炎锁链——那是王家嫡系血脉的保命禁术。冰火交织的雾气中,王海被灼伤的声带发出嘶吼:“…根本破不了天道婚契的禁制!“

王海坠地的刹那,坑洞边缘的青砖石石突然熔化成琉璃态——这是黄颖灵力触及玄灵境的征兆。当冰雾散尽,人们才发现她指尖正在滴落晶化的血珠,每滴坠地都绽开一朵转瞬即逝的冰莲。

“三个月前...“王海吐出口中冰渣,盯着那些消融的莲花狞笑,“你明明还在初灵中期。“

他染血的掌心亮起诡异符纹,被震碎的护身血玉粉末突然悬浮成火麟山轮廓:“看来黄家把禁地里的...“

黄颖广袖翻卷,暴风雪瞬间吞没未竟之语。但在绝对寂静降临前,林休阳清晰听见了“冰髓“二字。

黄颖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凝着的冰霜正在渗出血丝。她看着林休阳后退时在焦土上留下的脚印——每个脚印中心都诡异地结着薄冰,那是她失控外泄的真气在追逐。

“你的玉佩...“她突然抓住他残破的衣角,掌心冰莲纹印烙在布料上发出焦糊味,“在发烫。“

林休阳猛地甩开,一块冰晶却顺势钻入他袖中。刹那间,他看见三百里外黄家禁地里:十二根冰柱囚着个与黄颖七分相似的女子,霜链穿透她的琵琶骨。

“别碰我!“他突然的嘶吼惊飞火鸦,却没看见自己眼角滑落的血泪在落地前就蒸发了。黄颖踉跄后退,发间冰簪断成两截——其中半截化作流光没入他怀中的玉佩。

残阳把林休阳的影子拉得很长,黄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袖中凝出冰晶蝴蝶。当那只蝶将要振翅时,身后突然响起翡翠铃铛声——黄翠发髻间的法器正在预警。

“小姐的心头血快结霜了。““小姐的心头血快结霜了。“黄翠攥住黄颖手腕,三道冰裂纹在皓腕绽开。丫鬟发髻间的铃铛正渗出霜花——那是昨夜偷渡血髓参的反噬。

黄颖耳坠上的冰魄珠骤然发亮,映出五年前雪夜:十二岁的她站在林家废墟前,看着林府被九道天火锁链拖入地脉深处。冰晶蝴蝶突然炸裂,锋利的碎片在她颈侧划出血线。

“翠儿...“她抚过丫鬟发间嗡鸣的铃铛,冰霜正顺着翡翠纹路蔓延,“若你知道当年林伯伯是为护住黄家龙脉才遭天谴...“

西风卷起林休阳遗落的衣角,那片布料上的冰莲烙印突然绽放,将途经的暮色都染成幽蓝。

黄颖最后望了一眼巷口飘散的衣角碎屑,霜雾从她绣鞋底蔓出蛛网状冰纹。黄翠发髻间的翡翠铃铛突然迸裂,一缕银丝混着冰渣坠入地缝。

“小姐...“丫鬟话音未落,两人已化作冰晶旋风消散,原地只留下九朵逆时针旋转的冰莲——每片花瓣都刻着微缩的黄家族徽。

三丈外的熔岩坑中,王海掌心碾碎的血玉粉末突然悬浮成火麟山虚影。他右瞳浮现三重血色圆环,那是《蚀心诀》突破至三转的征兆。

“林休阳!“嘶吼声震碎十丈内所有琉璃化的碎石,王虎脖颈的火麟图腾亮如烙铁,“明日此时,我要看到焚天祭坛上的焦木燃尽他林家最后一丝魂魄!“

两人化作黑炎遁入地脉前,王海弹指射出一道传讯符火。符文中清晰可见林休阳生辰八字与冰棺女子的命纹正诡异地交缠。

当最后一朵冰莲消融时,火麟山巅的观星台上,九星枷锁正中央突然睁开一只冰蓝色竖瞳——那瞳孔纹路与黄颖破功时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