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乡村的大年里,有炮仗,烟火,糖,和满街乱跑贪吃的小朋友。夜晚院子里燃烧着装满圆木的火盆,木头烧的红里透着金黄,火焰在其间跳舞,星火随风飞溅很明亮,但随即忽而湮灭复又再生,火光炙热而又温暖。窗内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像我伸向火盆的那只手被烤的暖暖的。火光照耀不到的黑暗世界里雪花飞舞、头顶上星空闪烁,幸福就在这小小的火光里。
过年是我小时候最喜欢也最开心的一幕。热闹,美食和无拘束的自由同时交织在一起。在那个物质生活极其匮乏的年月里,过年是我一年中为数不多的物质生活最丰富的时光了。大人们在这时候也都放下手边的事赶回家团圆休息,所有人都在这一刻乱糟糟的围着家庭忙碌着,忙着收拾收拾家的里里外外,清理积压一年的灰尘。或一趟趟外出去十几公里外的集市上赶集,好像蚂蚁一样不知疲倦团团乱转,一切好似在无序中向有序而变化。我看着这一切像一个旁观者,好像所有人都把我遗忘了,我也乐得这样无拘无束的自由。我最感兴趣的不在于观察大人无序的行为。食物、才是我最感兴趣的目标。我总是不厌其烦的围着这些年里才有的物资打转,无人在意的时间里,我的小手总会去不停的去偷吃。那真是快乐啊。简直顾不得去想其他的。
烟花装饰着夜空,所以在过年的那一天晚上夜空是极美的。家家户户都会响起巨大的轰鸣声。我捂着耳朵哈哈的笑着,抬头看着夜幕上绽放的焰火,小狗被爆竹的声音吓的夹着尾巴逃窜进了屋里,在呜咽声中瑟瑟发抖。
而我常常会在屋里跑到外面去看,盯着明亮的夜空,看烟花乍起、升空、然后炫丽的绽放。看到烟花反复循环落幕,直到冷意侵袭着我的感官,我方能满意的回到暖和和的屋里。
其实早在此夜之前,过年前后的那段时间里,都是孩子们玩爆竹的时间。当大人们买回来成捆的“大地红”之类的爆竹,我们会偷偷把大人买回来的爆竹分解成小鞭拆下来,揣在挎兜里面满满的,然后跑到大街上跟一群孩子们拿着满村的放个不停,炸各种各样的目标,以获得乐趣。我最喜欢的方式是用家里的铁管,一端被堵死了,我把点燃的鞭由开口那边丢进去,然后我像拿一把滑膛枪一样快速把它举起来对着空地。嘭的一声很好听,还会有膛火在枪口冒出来,伴随着硝烟四起,呛人的火药味道钻入我的呼吸之中,有趣极了。
新年快乐的秘密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就在于落差感。大人们日常生活常年在外劳累的工作,在过年这一段时间可得以回家团圆休息。孩子们可以在学习的生活中解脱出来自由的玩耍。并且过年时的物质生活较平时极大的丰富。快乐就在过年与日常生活的反差之中体现出来,有长期的分离辛苦衬托此刻的安静团圆才珍贵。但在我长大的这些年里在没有这种感觉了,现在的人已经被生活压的没时间去过一个年了。
小时候还有一件事跟现在相反,那就是春晚几乎是每家人除夕必看的节目,农村的小房子里炕烧的热乎乎的,家人们围坐在一起,打牌聊天,电视里放着未知的节目等待着春晚的到来。
等天更黑一些,大家就开始一起包饺子,提前醒好的面和馅分别被拿到桌面上。然后醒好的面切成一个个小块,均匀在它上面撒上面粉,大家在一块把它揉成一个个扁面团,一个人负责拿着擀面杖快速的擀面皮,剩下的都在包饺子。我也乐于跟大人们一块包,但经常会把自己弄成一个花脸的小面人。除夕那一天晚上家里会包好多饺子,包好的饺子都摆在帘子上,吃不完的那些会拿到外面,用冰雪世界里自然的力量冷冻保存,每年我们都会包好久,饺子多的够一家人吃10几天的。
第一锅的饺子我还是很香的,烧火的时候我喜欢蹲在灶台前,负责往里面添着柴火,闲下来我就盯着灶里面火红的木炭,看着火苗在里面不断的跳动,我的脸被火烤的热热的。抬起头看整个房间弥漫着浓浓的白色水蒸气,像天上的云雾一样。大人们就在这样的云雾里面走动忙碌,我只能模糊的看见一些影子,听见勺铲与锅的碰撞声。饺子要熟透是很慢的,但我不急,慢慢的添着柴火,灶台里温暖的火焰对我更有吸引力。待到时间足够了大锅盖一掀开,锅里的热气直往上扑,这时需要准备一碗凉水,一边捡着滚烫的饺子,一边沾着冷水给手降温……
忙碌的差不多了,一家人围坐一团,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播放的春晚,大家一块吃着饺子……
我已经很久在没像儿时那一晚一样吃一口热气腾腾的饺子了……
童年的夜空里星光闪烁,星空下一间漆黑的小房,它的窗透出橘黄色的灯光,透过玻璃向内看去,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吃着饺子,似有嘈杂的声音和人们的笑容,可玻璃上挂了水气太朦胧了看不真切。突然窗外的夜空乍起一团烟火,正在吃饺子的我扭头望向窗外…..像是在看烟花又像是在看窗外的人。外面的世界下雪了,新年的第一场雪。眼泪划过眼角会结成晶莹的冰粒向大地滴落。
各位新年好。
(12月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