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星殖民基地的午夜总泛着翡翠色的微光。苏璃把防护面罩卡进收纳槽时，第七培育室的空气循环系统正发出蜂鸣般的震颤。她望着玻璃幕墙外那些垂落的荧光藤，它们本应在这个时段舒展叶片吸收人造月光，此刻却像枯萎的血管般蜷缩在合金支架上。
“博士，B3区又出现集体休眠。“助理小唐的全息影像突然从培养皿上方弹出，青年眼底泛着青灰，“光藻分泌的光合酶降到了临界值。“
苏璃将神经交互芯片的感应强度调到7级，视网膜上立即铺开层层叠叠的数据流。在她视网膜投影的东南角，代表穹顶含氧量的蓝色柱状图正以每分钟0.3%的速度下降。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生态警报，自从人类在翠星建立新伊甸园，那些基因改良的智慧植物就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
“启动应急补氧系统。“她将长发束进防护服领口，指节敲击着全息键盘，“把C区的紫光频率提升15%试试。“
玻璃幕墙外突然掠过一阵磷火般的幽蓝。苏璃转身时，工作台上的量子盆栽正在剧烈抖动。这株编号QT-017的凤尾蕨是父亲留给她的遗产，二十年前从月球植物园移植而来。此刻它锯齿状的叶片边缘正渗出珍珠母般的液体，那些液珠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爆裂成细小的光尘。
苏璃的呼吸停滞了。在放大的全息投影中，每个发光微粒都在以特定频率振动，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提线木偶。当她开启次声波接收器，那些漂浮的光点突然在空中排列出类似莫尔斯电码的序列。
“这不是随机的......“她将防护手套甩在分析仪旁，指尖快速滑动着光谱界面。十七个孢子的振动波频在次声波区间形成完美谐波，当叠加到第三层时，实验室的玻璃器皿突然集体共鸣，发出类似编钟的清越声响。
休眠舱的荧光藤就在这时苏醒过来。那些垂死的藤蔓突然绷直如弓弦，表皮裂开细密的发光纹路，如同被注入了液态星辰。苏璃太阳穴处的神经芯片突然过载，剧痛伴随着海啸般的信息流瞬间吞没了她的意识。
她看见父亲跪在月球植物园的沙壤里，哼着江南小调为银叶菊授粉；闻到大学实验室里星空兰临终绽放的冷香；触碰到冥王星科考站那些随着心跳频率变换颜色的地衣......无数记忆碎片在神经突触间重组，最终汇聚成父亲临终前的耳语：“植物记得所有声音......“
“声频共鸣！“苏璃踉跄着抓住操作台，冷汗顺着脊椎滑进防护服。当她的手掌拍在声纹键上，实验室所有休眠的植物突然迸发出翡翠色的光芒。量子盆栽抖落更多蓝色孢子，在空中拼出不断旋转的银河星图。
次声波发生器启动的轰鸣声中，苏璃将父亲教她的《茉莉花》输入频率转换器。音波在量子谐振腔里裂变成蝴蝶状的频谱，那些休眠三个月的荧光藤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藤蔓尖端渗出珍珠白的液滴，在防弹玻璃上绘制出复杂的分子结构。
“叶绿体蛋白质合成路径？“苏璃的瞳孔在扫描数据时剧烈收缩。那些发光的纹路正在演示光合作用的量子隧穿效应，某种超越人类认知的能量转化方式。当古琴音色混入声波序列，藤蔓突然在玻璃上蚀刻出双螺旋结构，人类DNA与植物基因链在某个奇点交融成发光的莫比乌斯环。
警报声不知何时沉寂了。苏璃怔怔望着漫天飞舞的蓝色孢子，它们穿过通风系统的网格，在生态穹顶上空汇聚成发光的河流。个人终端突然震动，小唐的投影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博士！所有休眠区光藻都开始超活性分泌，大气含氧量正在回升！“
凌晨五点的晨光模拟器泛起鱼肚白时，苏璃瘫坐在孢子纷飞的实验室。QT-017的叶片轻轻拂过她汗湿的额头，某种温暖如春水的意识波动渗入神经芯片。在超越语言的共鸣里，她看到二十万年前原始人类围着篝火吟唱，声波震动着初生文明的植物神经网；看到星际殖民飞船携带的古老歌谣如何在异星唤醒沉睡的基因记忆。
“你们一直在等待这个......“她抚摸着凤尾蕨颤抖的叶片，任由蓝色孢子落在睫毛上。全息屏突然自动弹出殖民日志，2157年3月14日的记录页正在闪烁——那是父亲最后一次生态实验的日期，实验内容栏赫然写着：“声波诱导的跨物种神经同步“。
通风管道传来孢子流动的簌簌声，如同整个星球的植物都在屏息等待。苏璃打开通讯频段，手指悬在“地球联邦科学院“的紧急联络码上方，突然想起上周军部特派员视察时说的话：“必要时可以烧毁失控区域。“
量子盆栽突然收紧叶片缠住她的手腕，神经芯片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在全息投影自动删除前的瞬间，她瞥见父亲日志里被加密的段落：“当权者畏惧会思考的植物更甚于核弹。“
晨光洒进实验室时，苏璃将古琴频谱数据加密存入生物芯片。凤尾蕨在她掌心开出一朵微型蓝花，花蕊里旋转的星图正指向人马座某个未被标记的星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