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结城爱人妻

刘老爹从竹林里跌落后,除了全身多处可见明显的擦伤和骨折外。

最严重的还属从山上滚落的过程中,因撞击和挤压而遭受的内脏损伤。

当时八姑第一时间便奉上五斗黍的资礼,请来了寨里的医师刘郎中探视。

这郎中虽然姓刘,却跟八姑家没有任何亲属关系。

彼时扬州之地,医术传承大致分为三种。

其一,是翻山越岭的各路寨医、药婆。

这些人往往能靠着代代相传的人体实验数据汇总,逐渐摸索出各种既独特又有效的猎奇土方。

其二,是师承豫州药王谷的医师、郎中。

药王谷堪称天下医术圣地。

当代宗主华佗更是医术超凡,享有“神医”美誉。

药王谷对本门医术从不藏私,广纳门徒。

豫州与扬州相邻,两地学术交流向来频繁。

是以江东各郡真正有本事的医者,基本上都是药王谷的弟子及其再传弟子。

秣陵县声名远扬的杏林圣手宝芝林白娘子,便是华佗座下高徒。

其三,则是师承太平道大贤良师张角的太平道人。

据《后汉书・皇甫嵩传》记载,“大贤良师遣医巡乡,收黍五斗,可祛三尸。”

自五年前太平道南下传教,在江东之地也渐渐有了名声。

教中对病患施以符水治病之法,颇受当地百姓推崇。

千户寨中的这位刘郎中,早年曾是秣陵县宝芝林白家的伙计。

后不知因何缘故,上了马鞍山,隐匿于千户寨,成了一名驻寨郎中。

五年前,更是入了太平道,踏上医道双修之路。

刘郎中当时一看伤重的刘老爹,第一反应便是点火烧了一捧符灰,冲一碗井水拌了。

口中念念有词,一边劝诱八姑加入太平道,一边欲给刘老爹服下符水。

李靖当下便伸手拦住。

刘郎中微微一怔,面露不悦。

正待发作,却看李靖反手掏出一大包五铢钱。

刘郎中数完钱后,毫不犹豫便将手中符水泼了。

立马大步跑回自己家中。

从卧室床榻下掏出许久未翻的医书。

仔细斟酌一番后,方才正正经经地为刘老爹抓几贴中规中矩的内伤之药。

……

李靖上山后的第三天。

一大早,八姑将家中诸事料理停当,轻栓门扉,整了整衣衫,打算前往刘郎中处再备些药。

她家居于寨东头田埂之畔,周遭田亩连绵,时有晨露闪烁。

八姑一路向西,约莫行了五百米。

途经一座破败屋舍之时,冷不丁,一个癞痢头突兀探出。

恰似恶鬼乍现,吓得八姑芳心一颤。

她双手下意识藏于衣袖,紧紧攥住那装钱的褡裢,神色间满是惊惶。

这癞痢头,正是寨中出了名的破落户王鳏夫。

只见他咧着一口大黄牙,涎皮赖脸地搭讪道:

“哟呵,这不是八姑嘛,大清早的,这是要往何处去呀?”

八姑秀眉紧蹙,黛眉低垂,仿若未闻。

脚下步子愈发急促,只想速速越过这讨人嫌的家伙。

王鳏夫却仿若浑然不觉尴尬,依旧在八姑身后扯着嗓子叫嚷:

“你们家那小白脸可还没回来呐?”

八姑听闻,脖颈一僵,脚步顿了一瞬,旋即又加快步伐匆匆离去

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刘郎中的医庐是一座宽敞的小院,隐在寨西一棵大古槐下。

小院门前悬着太极葫芦与黄符幔帐。

院门两侧土墙上则刷着“甲子大吉“的朱砂符。

颜色好似淋漓鲜血,看着有几分渗人。

院子里,立着一个十八九岁的道童。

此人身着青色道袍,神色专注,正往一座精巧小丹炉里撒着朱砂,袅袅青烟随之升腾而起。

八姑款步上前,向道童轻声禀明来意。

道童微微颔首,旋即领着八姑往屋内走去。

短短十几步路程,那道童竟频频回首。

目光在八姑身上逡巡七八次之多,神色间透着几分诡谲。

屋内,刘郎中正悠然低头品着盖碗茶。

他身形高大,身姿挺拔,透着一股威严之气。

只是头发略显稀疏,胡须已然花白。

此刻身着一件泛黄布道袍,乍一看,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态。

道童趋步上前,在刘郎中耳畔低语:

“老爷,寨里八姑到访。”

言罢,斜眼睨了八姑一眼,躬着身子,倒退着出去忙活了。

刘郎中外表庄重,一双眼睛却暗藏秽光。

他佯装以茶碗遮挡,目光却如恶狼般,在八姑的胸口与臀部肆意打量。

良久,才缓缓放下茶碗,开口问候:

“八姑来了啊,你阿爹这几日身子状况如何?”

八姑一心挂念父亲病情,并未留意刘郎中的腌臜目光。

神色拘谨,欠身施了一礼,恭敬道:

“托先生的福,阿爹气色渐佳,只是尚未痊愈,故而特来向先生多求几副药。”

刘郎中眼中精光一闪,眼珠子滴溜一转,满脸惋惜之色,故作深沉道:

“哎呀,不巧得很呐,这几日慈湖县大肆收购各类药材,我家中所有药材皆被他们收购一空了。”

八姑闻言,美目圆睁,面露惊愕,急忙问道:

“全收走了?怎会如此?”

刘郎中作沉思状,缓缓道:

“个中缘由,实难揣测。按说慈湖县内药材本不匮乏,此番大规模收购,着实怪异。莫不是州郡之中又生灾祸?唉,如今这世道,一日也不得安宁呐。”

八姑面露急切,恳求道:

“先生屋内,当真连一副药都不剩了?”

刘郎中双手一摊,满脸无奈,尴尬道:

“实在对不住,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我也难以拒绝,如今是一株生药都未曾留存。”

眼见八姑神情哀伤,他却无半分同情,甚至欲发出嘲讽冷笑。

忙以左手比“七”,在鼻尖摩挲掩饰。

同时装模作样地思忖一番,旋即提笔挥毫,写下一道药方,递与八姑,道:

“你不妨去山脚处的黄庄,或是慈湖县内打听打听。这两处家大业大,想来药材不会短缺。”

八姑谢过之后,满心失望,黯然走出小院。心中暗自思忖:

李大哥不在,慈湖县我自是不敢贸然前往。

如今便只能去山脚黄庄碰碰运气了。

她心事重重,浑然未觉不远处,那癞痢头王鳏夫正一脸狡黠,笑嘻嘻地暗中盯梢。

黄庄坐落于马鞍山东侧山脚。

距千户寨不过半个时辰脚程。

此地乃是五年前第一批南下江东传教的太平道教徒及其家眷聚居之所。

因庄中众人皆爱着黄色服饰,故而得名黄庄。

黄庄形成虽晚,规模却大。

倾注了太平道资源的黄庄经过多年开发。

不仅广泛吸纳逃难流民充当私奴,开垦耕田。

更是依仗太平道的威势,肆意侵占当地人的耕牛、良田。

不少黄庄周边原住民都被逼得家破人亡,无奈之下,只能聚保山泽。

短短几年时间,村里已然发展得屋舍俨然,颇具规模。

八姑此前从未涉足黄庄,一路问询,好不容易寻到庄内唯一一家药店。

此店名为药店,实则更似一处生药加工的家庭作坊。

店内并无寻常药店的柜台、货架等陈设。

各类生药、熟药杂乱地摊于地上。

八姑踏入店内时,只见店内一片忙碌景象。

数十名家奴匍匐如犬,皆跪于地上,神色专注地分拣药材。

旁边一个穿着黄色长衫的年轻人斜倚湘妃榻,正在闭目养神。

这年轻人身材瘦小,脸型方正,面色苍白,一脸肾虚的模样。

八姑款步上前,走到年轻人面前,轻声问道:

“敢问公子,可是此处管事之人?”

年轻人不耐烦地眯起双眼,微睁一条细缝,随意打量八姑一番。

只此一眼,年轻人眼眸骤亮。

瞬间从藤椅上一跃而起,满脸殷勤,笑道:

“是,是,是,我就是管事的。在下黄庄少庄主苟结城,敢问姑娘芳名?”

八姑心中一阵膈应,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问道:

“劳烦苟少爷,能否依我这张方子,为我抓几服药?”

苟结城讨了个没趣,却丝毫不觉尴尬。

忙不迭点头,赔笑道:

“能,自然能。像姑娘这般天仙般的人物,便是旁人不卖,我也定是要卖与你的。”

八姑心中一喜,忙道:

“那就有劳苟少爷,照这方子抓十服药来。”

苟结城却并未挪步,嘴角上扬,笑嘻嘻地卖起了关子:

“抓药之事且不急。小娘子可晓得,我这店里药材,皆是村里公产,向来不对外售卖,除非……”

八姑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之感,忙问道:

“除非怎的?”

“除非是卖与我黄庄少庄主的朋友,哈哈哈哈!”

苟结城觉得能想出这句妙语的自己简直是个大聪明。

忍不住摇头晃脑,洋洋得意道:

“现在敢问姑娘芳名?家住何方?是否婚配?”

八姑噎了一下,只觉得心里直泛恶心。

回答的时候也留了个心眼:

“我叫刘八姑,夫家是马鞍山上的猎户。”

听到八姑已经嫁人的苟结城好一阵患得患失。

人妻他也是爱的。

而且比黄花姑娘更爱。

但他也知道,在马鞍山这种小动物丛生的鬼地方当猎户,没有两把刷子是活不下来的。

而他自己又不会武功。

毕竟习武好累好苦的。

即便如此,苟结城虽惧怕猎户,却仍贼心不死。

一边继续言语轻薄,一边指使长工为八姑抓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