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台上
玉寒清与宸仪皇后相依而立。举目四望,夜空辽阔无边。今夜月色清冷,洒下银白光辉,将周遭万物笼罩,景致静谧而幽美。
“母后,今晚月亮真美。”玉寒清眼中闪烁着孩童的灵动,脆生生说道,同时轻轻拉住宸仪皇后的衣袖。
宸仪皇后嘴角浮起一抹慈爱笑意,抬手温柔抚上玉寒清的发顶,默默凝视着眼前天真的女儿,目光里满是疼爱与怜惜。
“这月光倾洒,让孩儿想起平日里诵读的诗词,真有几分‘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的意境。”玉寒清仰头望月,眼中满是思索。此时的她,不过是个八岁孩童,稚嫩的脸上带着未脱的稚气,实在难以让人将她与日后南川王朝那位威风凛凛、令人敬畏的长清长公主,那位在沙场上纵横驰骋、十战九捷,为太子稳固江山立下赫赫战功的战神长公主联系起来。
“繁儿,你既提及诗词,可知月亮虽美,却常被文人墨客赋予孤寂之意。”宸仪皇后微微仰头,望向夜空,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声音轻柔又带着怅惘,“你看今晚,月明星稀,月亮太过明亮,反而衬得自己孤寂,恰似这世间高处不胜寒之人啊。”
玉寒清眨了眨眼睛,心中似有所悟,她自然明白母后话里的深意,也清楚母后心中的愁绪与无奈。曾几何时,父皇还未登基,那时他与母后伉俪情深,夫妻恩爱,过着令人羡慕的生活。然而时过境迁,如今父皇贵为一国之君,后宫佳丽众多。每当川轩帝宿在其他妃嫔宫中,宸仪皇后就会独自来到这邀月台,静静凝视高悬的明月,一坐就是大半个夜晚,默默无言,只有清冷月光相伴。日子久了,玉寒清渐渐明白母后的心事,从此,她常常主动来陪母后,与她谈天,慰藉母后孤寂的心。虽说她年仅八岁,却天生早慧,心智比宫中同龄孩童成熟许多,对世间诸多事理有着超乎常人的理解。
一时间,母女俩陷入长久沉默,只有轻柔的夜风悄然拂过,撩动她们的发丝与衣角。她们静静地望着高悬的明月,各自沉浸在思绪里,千言万语尽在这无声与静谧之中。
“母后。”玉寒清轻声唤着,依偎在宸仪皇后膝头,“孩儿听您说月亮孤寂,可儿臣觉得,月亮还有玉兔、桂树相伴呢。”
“傻孩子,那不过是传说罢了。”宸仪皇后嘴角上扬,露出宠溺笑容,抬手为玉寒清理顺被风吹乱的碎发。皇后正值韶华,不过三十出头,笑起来依旧风华绝代。想当年,她十七岁时,凭借身后强大的家族势力,坚定地陪伴在当时最不受宠的川轩帝身边,与他携手历经无数艰难,一路披荆斩棘,最终登上皇位。这十几年来,岁月似乎格外眷顾她,在她的面庞上没留下丝毫痕迹,她依旧明艳动人。
“母后,孩儿不明白,您既觉得月亮孤寂,为何还常来此处望月呢?”玉寒清眨着眼睛,声音带着几分困意,小小的身躯微微蜷缩。
“繁儿,母后望的不只是月,是那遥不可及却始终坚守的过去啊。”宸仪皇后微微一顿,目光望向远方,陷入回忆,“就像你父皇与我,也曾有过举案齐眉的日子。如今虽身处宫廷,诸多无奈,但回忆如这月光,虽清冷,却能照亮心底。”
“那往后,孩儿要一直陪着母后,让母后不再觉得孤单。”玉寒清紧紧攥着皇后的手,认真地说。
宸仪皇后轻轻点头,眼中满是欣慰,“繁儿,你与哥哥,日后定要如夜空中的星辰,相互守望,绽放光芒。即便身处复杂宫廷,也能坚守本心。”
“嗯,孩儿记住了。”玉寒清乖巧回应,困意愈发浓重。
宸仪皇后看着怀中昏昏欲睡、眼皮沉重的女儿,脸上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笑容。她轻轻摸了摸玉寒清光滑的脸颊,随后轻声唤来小唐嬷嬷,嘱咐道:“嬷嬷,你把公主抱回寝宫,路上小心,别让公主着凉。这孩子要是着凉了,死活不肯吃药,上次可把林太医折腾坏了,束手无策。”
小唐嬷嬷应了一声,赶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玉寒清抱在怀中,转身朝宫中走去。路过寿山湖时,玉寒清在小唐嬷嬷怀中动了动,轻声说:“嬷嬷,放我下来,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小唐嬷嬷面露为难,见玉寒清态度坚决,只好依从,轻轻把她放下。
玉寒清迈着稚嫩的步子,独自缓缓走到湖中央的亭子里,静静坐下,出神地望着四周。深夜的风带着丝丝寒意,肆意吹着,撩动她的发丝与衣袂,可她仿佛浑然不觉,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前些年的美好时光,那时父皇还是逍遥的亲王,身边只有母后相伴,一家人生活简单幸福,母后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是她记忆中最温暖美好的画面。然而如今,父皇贵为天子,坐拥后宫佳丽,这是帝王无法改变的命运,谁都无力扭转,即便她自己也深感无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让父皇更疼爱自己,时刻提醒父皇,别忘记与母后曾经的深情。
小唐嬷嬷站在一旁,看着坐在冷风中出神的玉寒清,心中满是心疼与怜惜。她快步上前,将一条柔软温暖的羊毛披肩轻轻披在玉寒清肩头,轻声劝道:“殿下,时候不早了,该回去歇息了。这儿冷,万一着凉可就麻烦了。”
“嗯,我们走吧。”玉寒清神色恍惚地站起身,抬手理了理被冷风吹乱的发丝,拉着小唐嬷嬷的手,又打了个哈欠。小唐嬷嬷见状,知道她困极了,便轻声说:“殿下怕是累坏了,回宫中后,老奴给您备上热水,好好泡个澡,能舒坦些,睡个好觉。”玉寒清困意朦胧,轻轻点头,轻声说道:“嬷嬷费心,一切但凭嬷嬷安排。”“殿下言重了,老奴伺候殿下是分内之事。”小唐嬷嬷说。说实话,小唐嬷嬷打心底里疼爱长公主,毕竟是看着她长大的,这八年来,对玉寒清的照顾无微不至,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孙女。她与公主、皇后关系亲密,在这深宫内苑,就算是身份尊贵的妃嫔,见了她也得礼让三分,不敢怠慢。
小唐嬷嬷一边走,一边暗自叹气,心中满是忧虑。这十年来,长公主深受陛下宠爱,陛下一登基,就封她为长公主,封号长清,同时立皇后的长子玉庭川为太子。然而宫中局势复杂,那些心怀不轨的妃嫔,哪个不是对公主和太子的地位虎视眈眈?只是碍于皇后背后强大的家族势力,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可要是哪天皇后出了事,公主和太子可怎么办?想到这儿,小唐嬷嬷的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
玉寒清心里自然也清楚宫中的利害关系与潜在危机,只是她年纪小,母后曾反复叮嘱,千万不能让其他妃嫔察觉自己的早慧。母后深知,在这深宫内苑,太过聪明容易招来猜忌与祸端。母后只希望她能快乐无忧地成长,做世间最幸福的长公主。因此,她每天都得费心思,在众人面前装出天真懵懂的样子,同时还要时刻提防那些心怀不轨的嫔妃算计陷害。这般日复一日的伪装与防备,让她身心俱疲。她常常幻想,要是父皇从未登基,一家人还能像从前那样和和美美地生活,那该多好……想着想着,玉寒清在小唐嬷嬷温暖的怀抱中,缓缓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夜空中,那轮明月依旧孤独地高悬,洒下清冷光辉,将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静谧肃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