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哎？我也成外戚了

焚艾青烟如游龙盘绕于飞檐之间，霜眉慈目的白马寺众高僧趺坐殿前，缭绕香雾中，如在九重莲台。

初夏的阳光病恹恹的，将光线撒在都亭校场上，北军五校竖立在一旁的旌旗颓然低垂。

将校们的玄甲之上，褪色的兽头在日光下泛着幽光。

何进的皂色华盖甫入辕门之时，就连马厩里病马的嘶鸣都突然弱了几分。

屠夫出身的大将军翻身下马，镶金鱼鳞甲下摆沾着几缕稻草，显然是刚从西园新军驻地疾驰而来。

“把重病的儿郎挪到阴凉处！”

何进按住试图行礼的军医，拇指在对方染着药渍的护腕上蹭出一道白痕。

他腰间那柄先帝亲赐的环首刀随着步伐晃动，刀鞘上“国之爪牙”四个篆文，在苍白日光的照耀下，闪出一缕金芒。

早有亲兵快步上前，在何进耳边低语几句。

这位新任大将军的面庞上顿时浮现喜色，目光越过人群，直落在冷寿光身上。

“快请先生过来。”何进抬手示意，声音中透着几分急切。

楚翔因女儿身怕易容露出破绽，便留在军医处照料病患。

顾昭则紧随冷寿光身后，二人穿过层层甲士，来到何进面前。

何进昂首站在校场的点将台前，青铜貔貅吞口甲折射出刺目的光斑。

甲外罩的朱红战袍已浸透汗渍，金线刺绣的螭龙纹在他肩头虬结成一团暗影。

不知是不是刻意而为，他的护心镜调得松松垮垮，露出内衬的蜀锦中衣，上绣着朱色云雷纹。

他腰中扎着一条鎏金虎头鞶带，左肩斜披三采青紫绶带，末端悬垂的玉环在烈日下与甲片交相辉映。

顾昭心中暗惊，朱色为阳德之盛，唯天地、郊祀、帝王得用。

纵然何进身为大将军，也只能在绶带、剑穗这些地方使用朱色，而他却身披朱红战袍，早已突破“点缀性使用”的界限。

至于那朱色云雷纹，更是天子祭天冕服上独有的纹饰。

此人将这等禁纹绣于内衬，此刻又刻意显露，既避开了舆服制度的监察，又能向心腹之人传递隐秘信号，其野心之大，已是昭然若揭。

何进看了看正午的日头，低声咒骂了一句，摘下了鎏金凤翅盔。

银丝编织的护颈里，似乎隐约可见辟邪的香囊，就连腰间那柄错金环首刀上，也缠着驱疫的艾草。

跟顾昭玩过的三国游戏不同，何进的面容，并非是一个粗鄙的形象，反而倒是出乎意料的英俊。

他看年纪不过四十岁，面如刀削，下颌线条颇为刚毅，鼻梁高挺如剑脊。

此人眼窝深邃，却不显阴鸷，颌下三绺短须修剪齐整，打理得一丝不苟。

按照顾昭前世的标准，何进完全可以算是帅大叔一枚。

不过想想也是，他妹妹何氏容貌姝丽，孙子何晏又是个惊天动地的美男子，从遗传学角度来说，他的形象怎么也不会太差。

顾昭跟着冷寿光躬身行礼，何进摆了摆手：“冷先生不必多礼，我正愁遍寻不见名医，不想冷先生已然来此。可曾看过病卒？”

他言语之中，带着一丝急迫，似乎这疫病让他甚是不安。

冷寿光向左右看了看，何进会意，让身边卫士远远退开，皱眉道：“怎么，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大将军明见。以老朽之见，此非天灾，实乃人祸。”

“人祸？”

何进踏前半步，缀着狮头铜饰的战靴碾碎了地砖缝隙里一株野菊，他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惊愕，看起来并非作伪。

冷寿光从药囊取出一方素帛，内里裹着三枚虫卵。

“将军请看，吾诊脉之时，只觉寸关尺三部皆浮，却非伤寒之浮；沉取似有百足爬行，此乃《灵枢》所谓之蛊脉。”

他自然不会说出顾昭检验胡彪尸体的事情。

“故此，老朽剖开胃囊，但见这三尸虫卵盘踞膏肓之中，此物，当于饮食而进。”

听冷寿光说完，何进沉默了许久，忽然咒骂道：“阉竖窃弄国柄，秽乱两宫，此等刑余鼠辈不诛，汉室将倾！”

呃……顾昭也陷入了沉默，这也不挨着啊，怎么就骂上宦官了。莫非这位大将军觉得所有坏事都是阉党干的？

可是他也不能接上一句大将军何出此言。头回见面就问这个，怕不是嫌自己脑袋长得太结实了。

冷寿光肃然道：“如今当务之急，是立即焚毁几具尸首。染病将士及战马，皆需严加隔离。此虫毒凶险异常，恐有霍乱般的传染之能。”

何进当即唤来亲信，厉声交代务必速办，继而问道：“先生可有医治之法？这虫毒源头，又当如何追查？”

冷寿光捻须沉吟：“要治此症，须先灭腹中虫卵而不伤本体，用药还需斟酌。至于虫毒来源……”

他侧身示意顾昭，“老朽举荐小徒前往查探。前番洛水桃花案，正是他千里追凶，此事托付于他，将军尽可宽心。”

“哦？”何进原本并未在意这个年轻人，闻言不由重新打量起顾昭：“是你破了洛水桃花案？”

“不过侥幸罢了，全赖家师指点。”

顾昭先是不动声色地跟老冷商业互吹了一句，然后续道：“要查此事根源，需先了解染病士卒近日行踪，不知……”

他话未说完，何进已扬手唤道：“伯严。”

一名方脸短须的汉子应声而来。顾昭细看此人，见他右手虎口刀茧厚重，左手却有算筹压痕，显是文武兼修之才。

何进吩咐道：“这位是冷先生高徒，洛水失踪女子便是由他寻回。虫毒一事，你带着他去查一查吧。”

那汉子应了一声，冲着顾昭行礼道：“在下越骑校尉吴匡。”

顾昭连忙还礼：“不敢当。在下顾昭，此事还要多多劳烦吴将军。”

他面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没记错的话，这位吴匡就是跟着何进诛杀宦官的得力干将。

他有个儿子叫吴班，还有个侄子叫吴懿。

吴懿有个妹妹，呃，叫什么不知道，不过后来是刘备的皇后。

四舍五入一下，自己也算季汉的外戚了。

如今何进帐前意气风发的吴匡，若知将来自己的后人之中，竟有人能披上季汉的凤冠霞帔，不知又该作何感慨。

“分内之事，何谈劳烦。顾兄弟，来这边请，我们屋内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