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晏的效率在筹备婚礼时展现得淋漓尽致。从婚纱店到珠宝行,再到婚庆公司,每个环节都像精密的齿轮咬合运转。南晓跟在他修长的身影后,看着他用低沉的嗓音与司仪敲定流程,用钢笔在合同上签下名字时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忽然想起大学实验室里那些按程序运转的精密仪器——精准,却没有温度。
中午在餐厅落座时,水晶吊灯的光晕落在陆清晏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将菜单递给南晓时,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罕见地柔和了些:“想吃什么?”南晓随意点了两道清淡的菜,看着他利落地合上菜单交给服务员,忽然注意到他腕间的机械表正以分毫不差的节奏跳动。
“婚礼的事......”陆清晏将骨瓷茶杯轻放在碟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柄,“陆家有些顾虑,不便大操大办。”他停顿片刻,镜片后的眸光似有歉意,“我知道女孩子大多期待盛大的仪式,但抱歉,这点我无法满足。”
南晓垂眸望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喉间泛起苦涩。她想起大学室友婚礼上的漫天白纱与亲友的祝福,想起自己曾在日记里描绘的浪漫场景——然而此刻坐在对面的男人,连一场像样的婚礼都吝于给予。但她很快扬起温婉的笑:“这样挺好的,我不喜欢热闹。”
陆清晏凝视她片刻,忽然伸出手,替她拂去肩头飘落的发丝。这个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南晓浑身僵硬,却见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说到:“那就好”。他的指尖残留着雪松香水的气息,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两人隔开。
婚后的生活果然如南晓所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陆清晏每日早出晚归,书房的灯光常常亮到凌晨。南晓则在中学教书,日子过得波澜不惊。直到那个春雨绵绵的傍晚,陆母的到来,打破了这虚假的平静,也成了南晓的噩梦。
“晓啊,你嫁进陆家都三个月了,肚子怎么还没动静?”陆母坐在客厅沙发上,保养得当的手指敲着檀木茶几,“清晏是独子,陆家的香火可不能断。”南晓攥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茶汤在杯中荡起涟漪:“妈,我们......我们还年轻,想先过两年二人世界。”
“二人世界?”陆母嗤笑一声,从自己的手包里掏出个雕花红木盒,用命令的语气对南晓说到:“把这个喝了,老中医开的方子,专治不孕不育。”南晓看着盒子中黑乎乎的药汁,胃里泛起一阵恶心,她难受地对陆母说:“妈,我身体挺好的,不需要....”
“让你喝你就喝!”陆母突然拔高声调,“陆家娶媳妇可不是摆设,连生孩子这点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回荡,惊得南晓手中的茶杯重重地落在茶几上,茶汤溅湿了沙发巾。
当晚陆清晏回家时,南晓正蜷缩在卧室飘窗上发呆。他换下西装,走到她身边坐下,嗅到她发间若有若无的中药味,问到:“妈又给你灌药了?”南晓点点头,喉间哽咽:“清晏,我不想喝那些药,我......”
“喝就喝了,别让妈生气。”陆清晏打断她的话,指尖揉着眉心,“她年纪大了,盼孙心切,你顺着她些。”他的语气像在处理公文般冷静,却让南晓的心沉入冰窟,这样的日子简直是噩梦。
次月,南晓在医院验孕时,握着化验单的手不住颤抖。她正想给陆清晏打电话,手机却先响了起来。“晓啊,妈给你炖了补品,赶紧回来喝!”陆母的声音透着异样的热切。
南晓到家时,玄关处摆着陆母的鳄鱼皮手包。她慢慢地走进餐厅,看见桌上那碗黑漆漆的药汁,胃里立刻一阵翻涌,她忍住恶心说到:“妈,我怀孕了,不能乱吃药。”
陆母的筷子“啪”地拍在桌上,不容置疑地说到:“就是怀孕了才更要补!这药是保胎的,快喝!”她舀起一勺药汁,递到南晓嘴边。南晓偏头躲开,药汁溅在她雪白的连衣裙上,像一滩刺眼的血渍。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陆母生气地站起身,推了南晓一把,手腕上的玉镯撞在桌沿发出脆响,“我这是为你好,万一孩子有个三长两短......”
南晓一时不防,被陆母推倒在地,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绞痛,她踉跄着想要扶住桌角,却只能看见陆母惊愕的脸在眼前晃动,下身渐渐漫开的温热让她意识到什么,泪水模糊了视线,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她一阵眩晕:“我的孩子......”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刺鼻,陆清晏赶来时,南晓正蜷缩在病床上,她苍白的手指攥着染血的裙摆,一个人发呆,充满了破碎感。他有些迟疑地不敢上前,最终还是在她身边坐下,西装上带着外面的冷风:“医生说....”
“是个男孩。”南晓打断他,声音空洞得不像自己,“两个月了,已经有胎心了。”她转头看向他,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衣襟上,带着些许恨意说到:“陆清晏,你妈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陆清晏的喉结动了动,握住她冰凉的手:“我会处理的,你别难过....”
“处理?”南晓冷笑一声,抽回自己的手,“你总是说处理,就像处理公文一样。可那是我们的孩子啊,是活生生的人命!”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回响,惊得护士探出头来。
陆清晏沉默片刻,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妈也是无心的,她不知道你怀孕,她不是故意的......”
“无心?”南晓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凄厉的颤抖,“她逼着我喝那些来路不明的药时,怎么没想过我可能怀孕?陆清晏,你永远在维护你的母亲,可我的孩子呢?他连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泪水模糊了视线,南晓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她想离开这里,离开陆清晏。陆清晏伸手想拉她,却只抓住她飘落的发绳。他望着手中那根沾着血迹的粉色发绳,喉间像塞了团棉花,许久,才低声唤道:“南晓....”
走廊尽头,南晓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唯有消毒水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仿佛在祭奠那个未出世的生命。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年来是怎么过的,每天都是浑浑噩噩。她内心急切地想要逃离这个让她感到窒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