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今天天气正好,我们一起去采茶吧。”
八岁俞长欢提着手中的篮子,这是母亲亲自给她编的小花篮。
“妹妹,家里有的是茶农,你怎么还要自己亲自摘茶呢?”
八岁的长乐手里拿着茶经,看着站在面前的妹妹。
长欢喜滋滋的,“你忘了,前几日我们和未央约好了,要一起去山上采茶,做我们自己的第一个茶饼。”
长乐连忙放下书,一拍额头,“我还真忘了!”
长欢笑着拉起长乐的小手,“所以快走吧,未央怕是已经等在城门口了。我们早去早归,母亲说今天给我们做茶糕吃。”
长乐随长欢拉着,颠颠的跑了出去。
……
“兄长,听父亲说,你要和未央议亲了?”
十四岁的长欢双手托腮,看着面前喝茶的兄长,眼神里都是羡慕。
长乐放下茶盏,看着妹妹晶亮的眼睛,笑着说:“嗯,是的。过几日就要交换更贴。”
长欢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真好,以后我就能一直和未央,还有哥哥在一起了!”
顿了顿,长欢又说:“等过段日子,我就要叫未央嫂嫂了。”
长乐弹了长欢一记脑瓜崩,“怎么可能一辈子在一起?你终归也是要嫁人的,到时候可别哭鼻子!”
长欢揉揉被弹红了的额头,气哄哄的,“你可别看不起人!到时候我找个比兄长厉害的夫君,看你敢再弹我!”
长乐摇头。虽然他们是双胞胎兄妹,但性子上却天差地别。长乐成熟稳重,长欢活泼单纯。
……
“央央,你看你看,这是哥哥从四川寄回来的茶饼。他特意祝福我让我给你送来呢!”
长欢拿着一个大礼盒,还有一封未拆开的书信,信上工整的写着“央央亲启”四个大字。
未央先接过礼盒,又接过信件,然后拿起帕子就去给长欢擦额头上的汗,“这些都不打紧,你也不知道跑慢些。七伏天,正是热的时候,你当心中暑。”
说着又对身边的侍从说,“快去准备点冰镇西瓜给长欢小姐。”
长欢看她脸上担忧的神色,打趣她,“呀,央央越来越有我阿嫂的模样了!”
话一出,就看见未央脸颊一红,嗔怪了一句,“就你话多。”
长欢也不恼,“你快看信吧,我不打扰你,我一边吃西瓜去了。”
说也奇怪,明明是俞长欢的记忆,但是信件上的内容却出现在花曼珠脑中。
央央,见字如面。我一切安好,川内温度甚高,尤其是山里。我在山里寻访当地茶农,争取找到制作黑茶的老师傅。
川内山里潮气重,好在你没和我一同来。这边食物辛辣为主,才来几天属实不习惯。
最近看到蜀绣属实是精美,待我找到老师傅,学了制茶技艺之后,定为你和小妹寻到最好看的蜀锦带回来,给你和小妹做嫁衣。
离家月余,其余都好,只是尤为念你。此次回去,定要和伯父定下婚期,迎你过门。央央,等我!
字字句句,寥寥数语,花曼珠湿了眼眶。俞年就看见花曼珠大颗大颗的泪珠掉了下来。俞年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她的前世是怎样的,以至于活了几百年的阴差如此动容。
城门外,央央看着骑马远去的长欢和长乐,她笑了。终于,还是她负了他们。
她转身,眼神里全是坚定,她拔出头上的簪子。才注意到,这簪子竟是她及笄礼时,长乐送她的,是长乐亲手雕刻的桃木簪,也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多么讽刺,曾经的定情信物,如今竟成了她自刎的凶器。
她毫不犹豫,扎向自己的脖颈。鲜血喷溅的瞬间,她不觉得难过,觉得从未有过的恣意。啊!原来,她可以不用那么活着!
……
画面飞快闪过,花曼珠懂了。
黑气散去,花曼珠回过神。
“小鬼,你还好吗?”
花曼珠眼眶红的可怕,泪模糊了她的眼睛,“嗯,我不好。”
俞年叹气,“我的前世到底多惨才能让你难过成这样?”
花曼珠低头,不说话。
“行了,我不问了,你回去休息吧。毕竟是我的前世,你别放心上,过去了。”
说完了,俞年就闪身不见了。
花曼珠回到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两眼直直的盯着天花板。
怎么可能不放心上,李未央,其实就是花曼珠呀。自从她看清了女子的面容之后,她就想起了奈何桥上的自己。
孟婆对李未央说:“万物皆可追,你自戕谢罪,可知自戕也是罪。罪上加罪,你想怎么赎罪?”
李未央已然不想投胎,只是麻木的摇头,“不知。”
孟婆叹气,“那你愿意成为阴差吗?”
李未央点头,“愿意。”
“阴差不能带着记忆,你也愿意?”
李未央继续点头,“愿意。”
孟婆无奈,给了她一碗汤。汤一下肚,她宛如新生,成了一名阴差。就连容貌也变了,变成了大多数阴差的模样。
现在想起来,许是她最终要引渡的就是长欢长乐这对兄妹。命运的回旋镖,最终还是飞回了自己的手里。
难怪,难怪她三百多岁,第一次有了朋友,有了家人,有了活人才有的喜怒哀乐。甚至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未来,这一切,都是命数。
花曼珠凄惨一笑,上一次,她以为给他们选了活路,迎来的却是死亡。这一次,她是否为他们选了死亡,迎来的会是新生?那么,孟婆选择俞年的灭亡是哪种?
那,颜恩迟充当了什么角色?是一把打开记忆的钥匙?还是一道劈向他们头顶的铡刀?
查剌呢?一切始作俑者,都是查剌,他死了还是转世了?事情的发展和他有关吗?如果有关,是需要杀了他?
花曼珠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她觉得没有脑子的她,脑子疼。
她心念一动,来到了余百岁卧室门前。她站在门前,心里全是酸涩,这是她前世的爱人啊。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曾经的爱人就在面前,却无法宣之于口。
“曼珠?”
花曼珠身后,余百岁看她站在自己卧室门前,有些惊讶。
花曼珠背脊一僵,不知道该怎么回头。
余百岁走到她面前,推开自己的卧室门,就站在门口,看着她,“你找我有事儿?”
花曼珠条件反射,“你伤还疼吗?”
余百岁一愣,这都一个多月了,早好了,她来就是问这个?
“嗯,不疼了。”
花曼珠点头,“那就好。”
余百岁觉得她怪怪的,把手里端着的牛奶递到她面前,“你是不是失眠?喝杯牛奶吧,有助睡眠。”
花曼珠看着面前的牛奶,眼睛湿润。不论他转世了几次,依然还是那个沉稳知礼的俞长乐。是那个,陪着她一起长大的男孩儿。也是那个,在她情窦初开时,就想嫁给他的男子。是那个,想和他一起亡命天涯的男子。
“你,不后悔吗?”
余百岁以为她说的是自己的倒的牛奶,笑了笑,“后悔什么?我再去倒一杯就行。”
花曼珠带着泪的眼睛盯着他的眼睛,“俞长乐,爱上李未央,你后悔吗?”
余百岁的笑凝固在脸上,认真看着花曼珠,想要从花曼珠脸上看出什么。
花曼珠又问,“你爱上李未央,那个害你全家都灭亡的仇人之女,后悔吗?”
余百岁收回手,一口饮尽杯中牛奶,就像杯子里装的不是牛奶,而是醉人的白酒,“你知道了多少?”
“全部。”
余百岁点头。
“所以,你后悔吗?”
“不后悔。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当时没带着她一起走。”
花曼珠本来藏在眼睛里的泪滚了下来,滚烫的吓人。可她,明明不是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