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危局

月光像惨白的裹尸布,将农庄的惨状照得分毫毕现——倾倒的板车上堆着来不及带走的陶罐,蜜酒正从裂缝里汩汩流出,吸引着成团的绿头苍蝇。

晾衣绳上挂满溃烂的绷带,每条布条都浸透黑红脓血,在风中飘荡如招魂幡。

克莱翻身下马时,靴底陷进某种胶状物。

他举起火把,看到半张粘连着褐色皮肉的下颌骨——某个重症患者试图爬离时,腐烂的躯体被车轮碾成了肉泥。

“***!”

一向温文尔雅的克莱终于忍不住爆出了粗口,并当先一步下马,带着一丝虚假而不切实际的希望快步走进了农庄……

刚进入农庄,一股腐臭和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那味道混合着疾病的恶臭和死亡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作呕。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克莱等人惊愕不已,如今的农庄之中几乎十室九空,街道上冷冷清清,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痛苦的呻吟在空荡荡的街巷里回荡,显得格外凄惨与无助。

除了那些实在没有移动能力的重度患者,几乎所有尚有活动能力的人都在恐惧与求生的本能之下逃离了农庄。

他们害怕被当成瘟疫的牺牲品,被连农庄一起烧死,所以哪怕前途一片黑暗,充满未知的危险,他们还是选择了逃离!

绝望之中,克莱突然快步来到了一间尚且亮着灯光的小屋前,却正看到一位老人躺在地上,身旁是一个已经死去的孩子。

尽管此时的克莱心中的愤怒已然快要让他失去理智,但克莱还是以最大的努力克制地柔声问道:

“老人家,这里的其他人呢?”

“他们......都跑了......”老妪的声音像是从漏风的风箱里挤出来的:

“是当兵的先逃的......说领主会烧光我们......”

老人的眼神空洞无神,仿佛灵魂已经被痛苦抽离,只剩下一具饱受折磨的躯壳。

她的皮肤布满了溃疡,那些溃疡有的已经开始化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身体极度虚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不远处,一个妇女抱着自己发烧的孩子,在门口哭泣。

她的头发凌乱地散在脸上,眼神中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而她的丈夫则早已不知所踪——想必也是因为恐惧而逃离了这里,留下她和生病的孩子独自面对这可怕的灾难……

继续向前走,克莱发现一间间房屋都大门敞开,里面的物品杂乱地散落一地,显然是人们在匆忙逃离时留下的。

有的床上还留着未吃完的食物,已经开始发霉变质,长出了黑色的霉菌,就像这片土地上蔓延的绝望。

而在村子的广场上,原本是人们聚集的地方,如今却只有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啃食着垃圾。

那些野狗的眼神中透着饥饿和警惕,看到有人靠近,便发出低低的吼声,然后叼起一块垃圾,迅速跑开。

克莱的心中充满了极致的怒火,脸色铁青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这场瘟疫本该在圣骑士雷纳德的帮助之下得到轻易的根除——只需等到雷纳德净化完礼拜堂中的人们来到农庄就好。

可民兵团的不作为却让眼下的局势恶化到了极为难缠的地步!

那些逃离农庄的人会途径多少个原本无事发生的村庄?

在此过程中,他们又会进一步感染多少人?将这场该死的瘟疫扩散到多远?

……

克莱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但他明白,如果没有奇迹发生的话,罗斯领恐怕要完了。

以雷纳德一人之力无力净化如此规模的瘟疫,而现在罗斯领的情况已经岌岌可危,随时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奥莉薇亚轻轻握住克莱的手,试图安抚他的情绪:“克莱先生,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我们必须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

克莱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用近乎呻吟的声音轻声呢喃道:

“你说得对,我们不能自己乱了阵脚……”

旋即,克莱便开始尽其所能思考起该如何处理眼下的这一大正在不断扩散、恶化烂摊子,并在不久之后给出了自己的初步解决方案。

他首先看向了呆滞在原地的海伦,沉声安排道:“海伦,你去看看还有多少患者留在这里,统计一下人数和病情的严重程度。”

而在此之后,他又将自己的目光转向了奥莉薇亚小姐:

“奥莉薇亚小姐,我相信你所掌握的古代科技与见闻中一定有能够帮助我们缓解这场瘟疫的办法,请你再一次认真地好好回想一下——当然实在想不到的话也不怪你,只要尽力就好。

“至于我……”

克莱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极为危险的幽蓝色光芒,并从自己的漆黑长袍之中取出了最后一瓶昂贵且高效的精力药剂,将其一滴不剩地一口吞下:

“则要想办法让目前的局势不至于变得更糟……”

说罢,克莱便缓缓闭上双眼,开始调动体内那澎湃却又即将枯竭的魔力。

克莱的指尖开始泛起不祥的灰白色,长袍下摆无风自动。

他咬破舌尖,将混合着药剂与鲜血的液体喷洒在地面……

霎时间,十指翻飞如白骨蝶翼,虚空里浮现出无数幽蓝符文——那是连最渊博的学者都要战栗的古老咒文,每个音节都在啃噬施法者的生命力。

“以枯骨王座之名!“

他的嘶吼震落屋檐蛛网,农庄地底传来万马奔腾般的轰鸣。

地面裂开十二道深渊,蒸腾的硫磺雾气中升起两百具缠绕黑雾的骸骨战马——每匹马的颅骨里都跃动着来自炼狱的磷火。

而它们背上的骑士身披破碎的板甲,腐朽的锁子甲上凝结着千年前的血痂,那些被诅咒的金属在月光下泛着青苔般的幽光。

奥莉薇亚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震惊。

她能看到这些骑士的胸甲上仍插着折断的箭矢,断裂的剑柄深深没入肋骨,某些尸骸甚至保持着死亡瞬间的姿态——头颅后仰发出无声的咆哮,或是用只剩白骨的手掌紧攥着生锈的钉头锤。

但最骇人的是它们的武器,那些本该锈蚀的剑刃此刻吞吐着暗紫色光晕,仿佛将方圆十里的死亡气息都凝聚成了实体……

最终,它们整齐地排列在克莱面前,等待着他的命令。

“去。“克莱沙哑的嗓音像是砂纸摩擦墓碑,但他还是强撑着发出了最后的命令:

“把方圆三十里内所有活物……赶回农庄,要快!“

死亡骑士们整齐划一地举起武器,两百柄缠绕幽冥之火的兵刃同时劈开夜幕,并化作了一道黑色的洪流,裹挟着能让战马惊厥的死亡威压,在月光下掀起遮天蔽日的尘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