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悔了

“以后由你来抚养昀儿,”白怀瑾直言不讳,语气坚定,“自此刻起,他便是我们的儿子。”

桑知漪默然不语,微微抬眸,审视着一脸严肃的白怀瑾。

他们已有两月没见了。

她和白怀瑾结识于十六岁,结缡于十八岁。

白公子才情横溢,智乎近妖,还具备治国理政的雄才大略。

不过十年间,便荣升高位,官至右相。而左相年事已高,白怀瑾的势力在朝廷可谓独当一面。

外人无不羡慕桑知漪的好运。

夫君不仅容貌俊朗,且志向远大,更是“守身如玉”,即便美色当前,他依旧心如止水,坐怀不乱。

这样一个权倾朝野又忠于爱情的夫君,实在是世间少有的佳偶天成。

“寻常百姓家若有些许银两,便想着添置个婢子回家侍奉,你这是打算登天吗?”表姐曾这样劝诫桑知漪,“你的心思也未免太高了吧?”

桑知漪并无登天之志。

她只想重返脚踏实地之处,回到充满烟火处,而非沉沦在那片寂静的死水中。

毕竟白怀瑾的心,自始至终都不曾属于过她。

历经十年的风雨,她却几乎已经模糊了与白怀瑾相处的记忆。

回想新婚之初,为了给白怀瑾庆祝生辰,她早早便拜师学艺,精心烹饪了一桌丰盛佳肴。

她更是特意邀请爹娘及大哥前来,希望能给白怀瑾营造一个欢乐而温馨的氛围。

然而,直到月华高悬,那碗长寿面已凝结成块,她却只等到了管家满怀歉意地传话,“公子忙于案牍,无法抽身。”

她只得独自一人,将家人送出门前。

看着爹爹和大哥骂骂咧咧,娘亲长吁短叹的神态,她依然在为白怀瑾辩解,试图化解这场尴尬。

……

翌日,徐雯琴亲自莅临,为白怀瑾的失当行为致歉,她语气谦卑地说:“一切都是雯琴的罪责。如果不是雯琴突然腹痛,表哥也不会舍弃表嫂独自一人,而伴我通宵达旦,表嫂您千万不要对表哥心怀芥蒂。”

在那个瞬间,桑知漪觉得自己仿佛被剥去了所有的遮蔽,暴露无遗地在炎炎烈日下遭受着烧烤般的折磨。

她感到无比的羞愧与尴尬,脸上火辣辣的,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就在那天晚上,她失去了与白怀瑾的骨肉——本来是她打算在生辰宴上为白怀瑾带来的“礼物”。

如今,白怀瑾打算将徐雯琴的子嗣送给她,作为补偿。

表姐斥责她愚笨,言辞犀利:“谈情说爱不过是哄骗无知少女的把戏,你都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何必在这里沉溺于春愁秋恨?索性早日替他寻一个本分的做妾,为他生儿育女,如此有个依靠,总胜过孤身一人。”

桑知漪听后,眉梢微微蹙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涩。

归根结底,是她当初的那一次轻率招惹,让原本相爱的人生生错过了彼此。

嫁入白家之后,她方才明白,白怀瑾与徐雯琴自幼便情投意合,两人之间早有婚约的约定。在他们成婚的那一天,徐雯琴曾因悲痛欲绝而跳水自尽。

桑知漪轻轻地吐出一口郁气,语气中带着无尽的疲惫与坚决,“白怀瑾,我们和离吧。”

白怀瑾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诧的阴影,但很快,恢复了沉稳自如的神态。

“莫要胡言乱语了。”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仿佛被风吹皱的湖面,眼中透露出一抹淡淡的失望,责备她的天真与不谙世事,“我这样做,全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

在某个时刻,桑知漪的内心涌动着一种强烈的冲动,她几乎要猛地跳起来,尽情地发泄她的愤怒,控诉或是斥责。

正如在菜场常见的那位婆子一样,毫无顾忌地叉腰痛骂一番。

然而,长时间的沉默和疏远,却使她失去了与他争执的动力和欲望。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无法再激起她心中的涟漪。

白怀瑾,已经从她的内心深处悄然消失。

最近这几日,关于白怀瑾和徐表妹如影随形的传闻不断传入她的耳中,他们如同恩爱的夫妻一般,形影不离。

这个事实让她明白,她应该主动腾出正妻之位。

“我深思熟虑了很久,”桑知漪低垂着眉眼,目光不再落在他的身上,“白怀瑾,我决定与你和离。”她的声音虽轻柔,却十分坚决。

白怀瑾的目光如同夜空中的星辰,深邃而幽暗。

在官场的风云变幻中,他早已修炼得喜怒不露于色,然而,那句不经意的言语,却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使他那枯井般的眼神微微一颤。

就在此刻,一名长随步履火急火燎地进来,附耳低语了一番。

桑知漪眼中闪过一抹洞悉,轻描淡写地说:“若有要事待办,就去忙吧。”

她心中暗自琢磨,若是白怀瑾追根究底,她是否真的要一五一十地将这些年的种种磨难和心酸倾诉出来?那似乎显得她太过渴望他的关注。

或许,继续保持这份沉默,才是明智之举。

白怀瑾沉吟了良久,起身前温文尔雅地说:“宫中紧急召集,余下的琐事待我回府后再作商榷。”

可,桑知漪终究没有等到白怀瑾的归来。

夜里,桑知漪肚痛难忍,吐血不止。

宫中的御医们面对这状况无力回天,派出寻求援助的太监一批又一批,然而白怀瑾依旧踪影杳无。

尚未擦拭的血迹渗透了她胸口的衣裳,临终前,桑知漪心中满是苦涩。

她素来畏惧孤独。

然而直至撒手人寰,她都是孤身一人。

假如早知道她的命运会如此多舛,她自当珍惜每一分每秒,过得无拘无束,尽情尽兴。

白怀瑾,我悔了!

……

“姑娘,这已经是府中最为精致的细纱制成的里衣了。”

然而,桑知漪依旧感觉身上所穿的贴身衣物粗糙不堪,犹如荆棘般刺激肌肤,令她感到钻心的疼痛。

重生一次,不想这副血肉之躯也都变得异常挑剔起来。

前世,她身为宰相的宠妻,所穿衣裳均选用最顶级的葛纱面料,轻柔如云朵,四季皆宜,保暖又透气,十分昂贵。

可现在,她只是一个云英未嫁的黄花闺女。

明明那一夜,她因中毒而喷血不止,谁知,再睁眼,竟在昔日那间闺房中奇迹般地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