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即便在行军中也全副武装的高大汉子发出一声如雷的暴喝。
那些正惊慌失措,望着那愈发粗、明显,不断逼近的骑兵线,而不知所措的将士。
都被这犹如平地炸响的惊雷般的喊声吓了一跳,一些胆小的差点让手中武器脱手。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有些认识他的人,立刻喊出了他的名字。
此人正是平日在军中也算卓尔不群,屡有立功。
只因出身连太低,所以一直没有升迁机会。
他是宗子羽林军右军的一位幢主,名叫杨大眼。
和那斯人以逝的,‘骁果,关张弗过之’的国朝大将同名。
就是命运还更要坎坷些。
这人没有马匹,统辖都是步军。
其他人都嫌几十斤重的铠甲太过沉重,没有全部穿在身上,顶多有个兜鍪和两档铠。
顿项什么的交给辅兵用车运输,可他却始终一丝不苟地全甲在身。
只见他察觉到自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随即吐气开声,又是一声大喝。
他直接从旁边一卒手中夺过长牌。
那人原本紧握着盾牌,如同溺水之人抱住救命稻草一般,却被杨大眼一只左手轻轻松松就拿了过来。
紧接着,杨大眼双目圆睁,拔出腰间的腰刀,用腰刀猛击盾牌,发出“哐哐”的声响。
每一声响,都仿佛带有魔力,竟让原本纷乱的人心渐渐安稳下来。
倒不是这声音有什么特殊的收拢人心之效,只是它太过响亮,
再加上杨大眼之前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让人脑袋一片空白,无暇去想其他,自然也就没了那些杂乱的心思。
似乎就是趁着这个时机,他声如洪钟般开口喊道:
“你们全都给俺听好!”
“所有在第一排的,不管穿没穿护甲,全部给俺变成横队!”
“然后向着俺聚拢。”
“然后跟在俺后面,一起往前走!”
他这话一出口,带动了不少人纷纷响应,朝着前方涌去。
原本有些混乱、正在调整的步兵列阵,也随之有了变化。
也有同一侧的各幢主附和大喊;
“架枪!侧行!幢下各队合队相聚。”
“放枪!”
随着一道道指令下达,他麾下众战兵有了主心骨,开始列阵。
将手中的步槊先是举起,然后缓缓放下。
其余幢的宗子羽林军在他们的带领下,纷纷向前出列,列成战阵。
将是兵之胆,有杨大眼这么一个人冲在前面,大声呼喊,
足有五百余人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道不甚规整,但仍然能够在一定区域内抵御敌军骑兵冲锋的阵线。
随着杨大眼大喊一声:“大风!”
聚拢的宗子羽林军们也纷纷跟着大喊。
杨大眼身为一个区区百人幢的幢主,在这关键时刻发挥出的作用,竟然直接号令了崔祎中军靠近右手侧的五百余人。
在声音传出的方位,所有人仿佛都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追随。
一时间,整个队列中,“大风!大风!”的喊声如汹涌的波涛海浪一般,此起彼伏。
侯景率领的具装甲骑已经完成列队,战马的速度提升到了接近极限,即将进入最后的冲锋距离。
然而,就在他们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排如林的长枪。
侯景骑在高大的战马上,原本心急气躁的他,此刻大脑却如同浸在冰水中一般,前所未有的冷静。
只是在这冷静之下,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
他心中暗自思忖,不知是哪里冒出的能人,竟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组织起一排像树林一样的步槊来进行反制。
侯景并不打算让手下骑兵硬冲这支临时组建起防线的军队,他发出一声呼哨。
瞬间,就有人明白了他的意图。
这支部队人数不过五百来人,最前方是不到三百人的具装骑兵作为先锋,后方的骑兵人虽身着甲胄,但马匹没有披甲。
当下,他们稍稍放缓马速。
紧接着,这三百具装甲骑分为两幢,斜向分开。
直接绕开了杨大眼刚刚组织起来的战线,向两侧而袭去。
而跟在后方作为策应的两百多骑兵,则跟在前方具装骑兵之后,对着杨大眼率领的人马抛射出一波箭雨。
这一波箭雨只是远远抛射,所以只有三三两两的箭矢落在宗子羽林军身上,并未造成多少伤亡。
毕竟众人即便很多人没穿甲胄,但都戴着兜鍪。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那两百多人只是远远抛射出了第一轮箭矢。
等到他们靠近至只有二三十来步的时候,马速稍稍放缓。
这些人直接凭借双边的马镫在马背上奋力起身,以极近的距离又直射出了一波箭雨。
这一波箭雨并非整齐抛射追求覆盖性杀伤,而是每个人都瞄准了自己的目标。
全是甲胄遮护不到的要害。
这一次,杨大眼的队列中响起了数十声惨叫声。
如割麦子般倒下一片。
抛射和近距离瞄准直射,两个概念。
这就是骑兵的战术运用,在发动决定性冲锋之前,先通过这样的手段,不断削弱、骚扰、打击敌方的列阵步兵,
让对方无法完成防御阵型,无法有效抵御即将到来的冲锋。
当然,他们此时所做的这些都不过是顺带之举。
因为对于这支五百人左右的骑兵来说,他们要攻击的目标众多,杨大眼那人人手持步槊的队伍,直接被他们排除在了主要攻击目标之外。
两百中装骑兵做完这一切后,才在阵前隆隆地分成两股。
再次绕开,跟随前军而去。
他们的目的始终是遮护甲骑具装的侧后。
而侯景亲领的甲骑具装,此时已经撞入了杨大眼两侧,还没完全来得及列好阵的步兵当中。
他们的马速已经提得极快,几乎达到了马匹疾驰的极限状态,袭步。
在这样的高速下,战马如辆势不可挡的战车,冲进了藩篱之中一样,撞入步兵阵中。
一时间,如惊涛骇浪涌起。
大量步兵在第一轮冲击下便被撞飞出去,
有的人身体被马槊高高挑飞在半空之中,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御。
有人转身而奔,被踏在马下。
正如所有骑兵冲击步兵的战斗一样。
只要一开始有步兵开始逃亡,骑兵就可以利用这些逃亡的步兵,裹挟更多人,冲散更多的步兵阵型,最终使得整个军阵军心崩溃。
如同驱赶羊群一般,随心所欲地将他们驱赶到任何地方。
在这个战场上,那唯一的方向,便是带着丝丝寒意的伊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