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雅集

四月初十,浅夜熙熙。

城南大街,灯火辉煌。

雅茗阁。

数位文人脚步匆匆,神色急切,疾步赶来。

可待至阁前,望着阁内人潮涌动、拥挤不堪的景象。

他们满脸懊恼,连连跺脚,悔恨为何不早点过来。

今夜,乃天下第一才女李清照开的雅集。

消息一经传出,引得全城墨客蜂拥而至。

就连远在数百里外的齐州,也有不少文人慕名而来,只为能参与这场文学盛宴。

这时。

两位公子手摇折扇,身姿潇洒,悠悠然步入阁内。

他们一踏入阁内,原本喧闹嘈杂的气氛,瞬间锐减了五成。

一位是青州神童韩安,声名远扬,众人皆识。

而站在他身旁的另一位公子,面容陌生,无人知晓其来历。

但能与青州神童并肩同行,想必其文学造诣定然高深莫测。

韩安内心直嘀咕。

最是厌烦参加这些文人聚会,与其在此虚度光阴,不如去做些实在正事。

但这赵明诚热情相邀,盛情难却,又不得不来,就顺水人情吧。

顺势与他拉近些关系,增进彼此感情,日后若提及生辰纲一事,也好让他心中抵触少些。

天下不会掉馅饼,可若是卖馅饼的主动相赠,或许就显得顺理成章。

二人拾级而上,来到最顶层的包厢,一位靓丽侍女已是等候多时。

这侍女韩安认识,正是李府的佩剑侍女,没想到身兼多职,还担起了茶楼的差事。

“韩兄,这可是上好的铁观音,得好好品品。”

“赵兄见识多广,茶都没喝一口,就已得知。”

书生哈哈大笑,指了指一旁小台上的茶包,“其实这上面写着。”

韩安早已知道,佯愣,又客套几句。

随即,两人开始谈天论地。

几乎都是书生在畅谈,韩安在一旁聆听,分析他对自己的态度。

经过数次见面接触,赵明诚对自己的警戒心已降低了许多。

话语间开始提及家中琐事,还兴致勃勃讲述了几则童年趣事。

能道出这些事来,已能看出赵明诚把自己当成了相见恨晚的友人。

再与他多见几次面,待他提及家族危机之时,自己便可趁机道出价值十万贯的生辰纲之事。

“哎,怎都是不才在大费口舌,韩兄倒是多讲几句。”

“行,就与赵兄说说,关于清照的乐事。”

韩安一手放在嘴下轻咳几声,余光扫了扫同样大感兴趣的靓丽侍女,缓缓开口说道。

“青州人皆知清照冷若冰霜,实则不然。记得在八岁时,李府出现一只受伤野猫,她一脸不耐烦,却又赶忙让人去给野猫疗伤。还有一次,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亲自调和两个争吵不休的小儿。”

韩安编完,故作感慨,“都快三年没见,也不知她是否初心依旧。”

书生点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更何况是三年之久。不过没想到清照还有这暖心一面,着实令人感到意外。”

他想到一个疑惑,问道:“既然韩兄都在青州,为何不亲自找她见上一面?”

“赵兄想见她都如此困难,更何况一位青州小商。”

“韩兄可别妄自菲薄,以你学识,何愁仕途不顺。”

“不瞒赵兄,在下志不在仕。”

“那志在何处?”

韩安轻笑:“志在山水也。”

书生听到这玩笑话,顿时爽朗大笑。

两人关系又拉近了些许。

不多时,雅集正式开始。

一楼,只见一中年男子快步走向中央高台,把一精美香坛放置台上,点香。

众人噤声。

这是‘焚香静心’仪式,烟雾起时不可喧哗,待香完全烧尽才能开口,喻‘欲语先静心’。

韩安站在走廊,俯身往台下望去,目光落在闭眼静思的中年男子身上。

定睛一看,竟是苏过。

仪式过后,苏过上台,将携带的棋盘放到桌上。

众人抬头望去,见棋盘刻有易经八卦方位,而棋子一半刻理字,一半刻气字。

苏过面带微笑,开口问道:“想必诸位听过李先生发布的‘致良知’,不知对此有何看法?”

台下众人皆是家境殷实的文人,大多深受二程理学的影响。

对这‘致良知’阐述的观点,哪能轻易认同,纷纷摇头表示抵制。

随后。

苏过邀请两位文人上台,详细说出规则,让他们按照固定步骤下棋。

半柱香后,棋盘出现一副完美的对称棋局。

苏过捋须感叹:“此乃太极阴阳之道也。”

就在众人惊叹之际,苏过突然蒙上双眼,将棋盘的棋子倒翻出去,拿出一副同样的棋子,朝着棋盘挥洒而去。

神奇的是,这些棋子竟自动排列形成了一个旋涡状的图案。

他再是提起一壶热茶,缓缓倒入棋盘面上,木纹渐渐浮现三个大字。

心即理。

苏过睁眼,笑道:“还请两位敲碎棋子,看看里面有何玄机?”

还一头雾水的两人闻言,用折扇把棋子纷纷敲碎,拿出张张小纸条,上面写有。

知行合一。

苏过深吸一气,铿锵有力先是一问。

“棋盘刻八卦,是木头本有八卦?还是人心刻出的八卦?”

紧接。

他抛飞一枚棋子,高声逼问。

“此刻棋子未落,理在棋盘?理在虚空?理在掌心?”

最后。

阁内所有烛火悉数被吹灭,雅茗阁陷入一片黑暗,响起一坚音。

“程子说性即理!此刻诸君心中的恐惧,是性?是理?还是心?”

许久。

烛火重燃,一众文人仍沉寂在惊愕之中。

唯有韩安,面色平静至极。

李叔啊李叔,煞费心机整这一出,让‘致良知’传播四方,是不是急了点,真不怕受人攻讦吗。

再者,还让其父是元祐党人的苏先生来演讲。

性质更是严重,实在不明白苏先生为何会答应此事。

“赵兄,不知你看到这一幕是何感想?赵兄...赵兄?”

“哦哦...”书生恍然回神,却不知该讲何话,仍是大受震惊。

炷香过后。

苏过拍拍手,出声惊回台下众人。

“眼下还有正事,劳烦诸君收收心,待回到家中再细细思考。”

他连咳两声,再言。

“雅集自是少不了论诗,在下受天下第一才女所托,告之诸君今夜主题,是以‘相思’作诗。若能拔得头筹,可前去与才女相见。”

此话一出,众人精神为之一振,纷纷冥思苦想作诗。

书生也在欲欲尝试,见韩安不为所动,回想起之前的交谈,猜出他应是不好意思与李才女见上一面。

包厢侍女心急如焚,端起笔纸来到韩安身前,压声轻说。

“望韩公子别难为静姝,还请落笔作诗。”

韩安思索片刻,随手写下一首诗。

纸鸢天上飘,

线在你手里,

要是线断了。

我就……

哎算了吃饭去。

期待拉满的侍女一看这五行丑字,瞠目结舌望向大作频出的韩公子,竟能写出如此低劣之作。

刚好书生也写完,好奇探过头,哈哈大笑。

“韩兄真乃奇人也。”

“赵兄过誉。”韩安随眼一瞅,“赵兄写的这首诗意境极美,字字简单却藏着无尽思念,佩服佩服。”

没过多久,苏过便收集完所有诗作,转身回到后院,与李清照一同品鉴评选。

李清照面无表情横扫着台面纸张,一眼就认出字最丑的那张,捡来一看,冷笑一声便塞进口袋。

“苏叔就这张,劳烦唤他前来。”

正是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