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十,浅夜熙熙。
城南大街,灯火辉煌。
雅茗阁。
数位文人脚步匆匆,神色急切,疾步赶来。
可待至阁前,望着阁内人潮涌动、拥挤不堪的景象。
他们满脸懊恼,连连跺脚,悔恨为何不早点过来。
今夜,乃天下第一才女李清照开的雅集。
消息一经传出,引得全城墨客蜂拥而至。
就连远在数百里外的齐州,也有不少文人慕名而来,只为能参与这场文学盛宴。
这时。
两位公子手摇折扇,身姿潇洒,悠悠然步入阁内。
他们一踏入阁内,原本喧闹嘈杂的气氛,瞬间锐减了五成。
一位是青州神童韩安,声名远扬,众人皆识。
而站在他身旁的另一位公子,面容陌生,无人知晓其来历。
但能与青州神童并肩同行,想必其文学造诣定然高深莫测。
韩安内心直嘀咕。
最是厌烦参加这些文人聚会,与其在此虚度光阴,不如去做些实在正事。
但这赵明诚热情相邀,盛情难却,又不得不来,就顺水人情吧。
顺势与他拉近些关系,增进彼此感情,日后若提及生辰纲一事,也好让他心中抵触少些。
天下不会掉馅饼,可若是卖馅饼的主动相赠,或许就显得顺理成章。
二人拾级而上,来到最顶层的包厢,一位靓丽侍女已是等候多时。
这侍女韩安认识,正是李府的佩剑侍女,没想到身兼多职,还担起了茶楼的差事。
“韩兄,这可是上好的铁观音,得好好品品。”
“赵兄见识多广,茶都没喝一口,就已得知。”
书生哈哈大笑,指了指一旁小台上的茶包,“其实这上面写着。”
韩安早已知道,佯愣,又客套几句。
随即,两人开始谈天论地。
几乎都是书生在畅谈,韩安在一旁聆听,分析他对自己的态度。
经过数次见面接触,赵明诚对自己的警戒心已降低了许多。
话语间开始提及家中琐事,还兴致勃勃讲述了几则童年趣事。
能道出这些事来,已能看出赵明诚把自己当成了相见恨晚的友人。
再与他多见几次面,待他提及家族危机之时,自己便可趁机道出价值十万贯的生辰纲之事。
“哎,怎都是不才在大费口舌,韩兄倒是多讲几句。”
“行,就与赵兄说说,关于清照的乐事。”
韩安一手放在嘴下轻咳几声,余光扫了扫同样大感兴趣的靓丽侍女,缓缓开口说道。
“青州人皆知清照冷若冰霜,实则不然。记得在八岁时,李府出现一只受伤野猫,她一脸不耐烦,却又赶忙让人去给野猫疗伤。还有一次,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亲自调和两个争吵不休的小儿。”
韩安编完,故作感慨,“都快三年没见,也不知她是否初心依旧。”
书生点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更何况是三年之久。不过没想到清照还有这暖心一面,着实令人感到意外。”
他想到一个疑惑,问道:“既然韩兄都在青州,为何不亲自找她见上一面?”
“赵兄想见她都如此困难,更何况一位青州小商。”
“韩兄可别妄自菲薄,以你学识,何愁仕途不顺。”
“不瞒赵兄,在下志不在仕。”
“那志在何处?”
韩安轻笑:“志在山水也。”
书生听到这玩笑话,顿时爽朗大笑。
两人关系又拉近了些许。
不多时,雅集正式开始。
一楼,只见一中年男子快步走向中央高台,把一精美香坛放置台上,点香。
众人噤声。
这是‘焚香静心’仪式,烟雾起时不可喧哗,待香完全烧尽才能开口,喻‘欲语先静心’。
韩安站在走廊,俯身往台下望去,目光落在闭眼静思的中年男子身上。
定睛一看,竟是苏过。
仪式过后,苏过上台,将携带的棋盘放到桌上。
众人抬头望去,见棋盘刻有易经八卦方位,而棋子一半刻理字,一半刻气字。
苏过面带微笑,开口问道:“想必诸位听过李先生发布的‘致良知’,不知对此有何看法?”
台下众人皆是家境殷实的文人,大多深受二程理学的影响。
对这‘致良知’阐述的观点,哪能轻易认同,纷纷摇头表示抵制。
随后。
苏过邀请两位文人上台,详细说出规则,让他们按照固定步骤下棋。
半柱香后,棋盘出现一副完美的对称棋局。
苏过捋须感叹:“此乃太极阴阳之道也。”
就在众人惊叹之际,苏过突然蒙上双眼,将棋盘的棋子倒翻出去,拿出一副同样的棋子,朝着棋盘挥洒而去。
神奇的是,这些棋子竟自动排列形成了一个旋涡状的图案。
他再是提起一壶热茶,缓缓倒入棋盘面上,木纹渐渐浮现三个大字。
心即理。
苏过睁眼,笑道:“还请两位敲碎棋子,看看里面有何玄机?”
还一头雾水的两人闻言,用折扇把棋子纷纷敲碎,拿出张张小纸条,上面写有。
知行合一。
苏过深吸一气,铿锵有力先是一问。
“棋盘刻八卦,是木头本有八卦?还是人心刻出的八卦?”
紧接。
他抛飞一枚棋子,高声逼问。
“此刻棋子未落,理在棋盘?理在虚空?理在掌心?”
最后。
阁内所有烛火悉数被吹灭,雅茗阁陷入一片黑暗,响起一坚音。
“程子说性即理!此刻诸君心中的恐惧,是性?是理?还是心?”
许久。
烛火重燃,一众文人仍沉寂在惊愕之中。
唯有韩安,面色平静至极。
李叔啊李叔,煞费心机整这一出,让‘致良知’传播四方,是不是急了点,真不怕受人攻讦吗。
再者,还让其父是元祐党人的苏先生来演讲。
性质更是严重,实在不明白苏先生为何会答应此事。
“赵兄,不知你看到这一幕是何感想?赵兄...赵兄?”
“哦哦...”书生恍然回神,却不知该讲何话,仍是大受震惊。
炷香过后。
苏过拍拍手,出声惊回台下众人。
“眼下还有正事,劳烦诸君收收心,待回到家中再细细思考。”
他连咳两声,再言。
“雅集自是少不了论诗,在下受天下第一才女所托,告之诸君今夜主题,是以‘相思’作诗。若能拔得头筹,可前去与才女相见。”
此话一出,众人精神为之一振,纷纷冥思苦想作诗。
书生也在欲欲尝试,见韩安不为所动,回想起之前的交谈,猜出他应是不好意思与李才女见上一面。
包厢侍女心急如焚,端起笔纸来到韩安身前,压声轻说。
“望韩公子别难为静姝,还请落笔作诗。”
韩安思索片刻,随手写下一首诗。
纸鸢天上飘,
线在你手里,
要是线断了。
我就……
哎算了吃饭去。
期待拉满的侍女一看这五行丑字,瞠目结舌望向大作频出的韩公子,竟能写出如此低劣之作。
刚好书生也写完,好奇探过头,哈哈大笑。
“韩兄真乃奇人也。”
“赵兄过誉。”韩安随眼一瞅,“赵兄写的这首诗意境极美,字字简单却藏着无尽思念,佩服佩服。”
没过多久,苏过便收集完所有诗作,转身回到后院,与李清照一同品鉴评选。
李清照面无表情横扫着台面纸张,一眼就认出字最丑的那张,捡来一看,冷笑一声便塞进口袋。
“苏叔就这张,劳烦唤他前来。”
正是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