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舱的顶灯在潘辰额角投下细碎光斑，程悦颤抖的指尖刚触到止血凝胶就被人轻轻按住。
潘辰用没受伤的右手拆开急救包，镊子夹着消毒棉球在左臂十厘米长的伤口上利落划过，“第三块太阳能板架设那天，老林被金属支架划破大腿动脉都没皱眉头。”
“可这次是我的失误……”程悦盯着渗透绷带的血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记得三天前那场沙暴掀翻了半个观测站，记得潘辰带着三个队员在零下八十度的极寒中抢修生命维持系统，却独独没注意到自己转身时勾住了数据线。
金属支架轰然倾倒的瞬间，她清晰看见潘辰瞳孔里炸开的惊恐。
这个用三天三夜打通地下冰层的男人，此刻却因为她的笨拙在防护服上裂开猩红的花。
“建设火星本来就要付学费。”潘辰突然用染血的手套碰了碰她手腕，隔着两层宇航服都能感受到灼烫的温度，“上个月你发现赤铁矿层，给基地省下二十吨从地球运来的建材，怎么不提？”
指挥台传来金属焊接的滋滋声，林宇标志性的大嗓门穿透舱壁：“李博士！C区承重梁的数据传过来了！”程悦下意识要起身，肩头突然落下的力度让她跌坐回折叠椅。
潘辰已经套上备用防护服，面罩折射着医疗舱冷白的光：“走，带你看真正的奇迹。”
建筑区腾起的赤色烟尘里，十二座银灰色穹顶正在合拢。
李婷攀在五米高的脚手架上，激光测绘仪扫过刚浇筑的地基，“玄武岩层比预估厚三米，把承重柱往东南偏转十五度！”她扯着嗓子喊，防护面罩上还沾着早上试种蓝藻溅到的泥点。
“东南侧有断层！”程悦脱口而出。
三天前绘制的地质图在脑海里自动展开，她抓起电子板就要冲进沙尘，手腕却被潘辰握住。
男人下巴朝正在调整角度的工程机甲扬了扬：“相信你的队友。”
液压臂精准插入岩层，随着承重柱缓缓旋转，原本需要爆破处理的断层区竟与支撑结构完美嵌合。
李婷冲下面比了个拇指，转身把安全绳扣在新建的实验室外墙上。
程悦突然发现那截承重柱的合金表面泛着熟悉的暗红——正是她发现的赤铁矿提炼的钢材。
“潘队！”物资区传来王鹏的喊声。
堆满纳米材料的运输车前，这个总爱把库存表别在腰间的汉子正用激光切割器拆解货箱，“第三批气凝胶到了，要不要先给居住舱……”
“给实验室。”程悦和潘辰异口同声。
两人对视的瞬间，面罩上都蒙了层白雾。
最后还是潘辰轻咳一声：“程博士的种子库比我们这群糙汉子金贵。”
当夕阳将第327道火星暮色洒在基地时，主控室的生态穹顶第一次亮起模拟日光。
赵强瘫在刚组装好的转椅上，看着能源监控屏上起伏的波纹线：“转化率76%，够撑八小时。”他灌下今天第六支营养剂，余光瞥见潘辰臂带上的血渍变成深褐色。
程悦抱着一摞数据板经过总控室，听见金属焊接声里混着林宇训人的吼叫，听见李婷跟地质锤敲打岩层的脆响，听见王鹏核对物资的电子音与运输车引擎的轰鸣。
这些声音缠绕着穹顶外永不停歇的风啸，竟谱成奇异的安眠曲。
她最后停在医疗舱门口。
潘辰正用牙咬着绷带给自己换药，灯光将他侧影拓在印着“地球联合航天局”的舱壁上，那团影子随着焊接火花明明灭灭，像团永不熄灭的火。
夜色浸透基地时，赵强摸黑溜进总控室。
能源波纹线在黑暗里泛着幽蓝的光，某个峰值突然剧烈抖动，在即将触发警报前被他眼疾手快掐灭。
技术员擦着汗翻开密密麻麻的演算稿，最新那页还沾着凝固的营养剂——那是程悦三天前推算出的地热数据。
穹顶外呼啸的狂风突然减弱，总控室的能源波纹线在赵强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逐渐舒展。
这个三天没合眼的技术骨干把最后两管营养剂空瓶捏得咔咔作响，布满烫伤的手指在控制台敲出绵密的节奏。
“地热分流阀压力值正常！”程悦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她正趴在D区检修口核对数据。
赵强抹了把额头的汗，将程悦三天前推算的地热模型导入主控系统。
屏幕上代表能源储备的蓝色光柱突然暴涨，刺得王鹏刚搬进来的气凝胶箱子泛起粼粼波光。
“转化率83%！”赵强一拳砸在紧急制动按钮上，整个基地的照明系统同时切换成柔和的暖黄色。
物资区正在清点零件的王鹏手一抖，电子计数器摔在纳米钢板上弹起老高。
欢呼声从各个区域汇聚到总控室。
林宇开着工程机甲撞开气密门，机械臂上还挂着没卸下来的激光焊接枪；李婷的地质锤叮当掉在地上，防护面罩上的泥点跟着笑声簌簌往下掉；程悦抓着电子板冲进来时，正撞见潘辰把带血的绷带往身后藏。
“够给实验室的种子库全天候供能了。”潘辰用没受伤的手拍拍总控台，震得赵强刚倒的营养剂洒出几滴，“老林带人把防御网再检查一遍，程博士跟我验收居住舱。”
当他们穿过刚铺设的生态走廊时，程悦注意到潘辰刻意放慢的脚步。
实验室的恒温系统正在模拟地球昼夜节律，她亲手培育的蓝藻在环形培养槽里泛着翡翠般的光泽。
潘辰的指尖擦过种子库的钛合金门框，在身份识别器上留下淡淡血痕：“这些才是火星的未来。”
突如其来的警报声撕裂了庆祝的余韵。
林宇的吼叫混着机甲引擎的轰鸣震得通讯器发颤：“东南断层区！六个热源正在接近！”监控屏上，张辉标注的未知生物图谱疯狂闪烁。
潘辰抓起激光步枪的动作牵动伤口，绷带渗出新鲜的血迹。
程悦抢在他前面锁死实验室气密门：“这次用不上肉搏。”她调出防御系统界面，李婷三天前加固的玄武岩护墙在屏幕上泛着冷光。
激光防御网启动的嗡鸣声中，程悦看到张辉的监控画面——那些曾让他们损失惨重的甲壳生物，此刻正被交叉火力逼退到雷区。
林宇操作的工程机甲举起喷火器，将最后两只突袭者烧成焦炭。
爆炸的火光映在潘辰的面罩上，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当硝烟散尽时，张辉蹲在防御网边缘收集生物样本。
他的镊子突然停在半空——那些烧焦的甲壳碎片上，隐约浮现出金属质感的纹路。
夜风卷起赤色沙尘，将实验室的监控数据吹得微微偏移了0.3个刻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