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再度走访

这几天，陈志飞也没有闲着，挨个调查了这二十几个三大队孩子的家庭背景，看看谁是真的困难，谁又是真的来学校吃低保的。

这回他学精了，天没亮就堵在三大队部门口。

大队书记刘志明正猫在烧得通红的铁炉子旁烤土豆，见了他差点噎着：“哟！陈主任您来了……我这队上还有点事儿，要不您先对付对付……”

“少来这套！”陈志飞一把拽住他褪色的军大衣，“你们队范老蔫家的招娣，棉鞋都露脚趾头了！家里面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走，今天正好有空，咱们去家访几家看看！”

刘志明见着逃不掉，就只好灰溜溜的跟着陈志飞，往村子里走去。

一到范招娣家，陈志飞终于相信这三大队是真的穷了。

范招娣家歪斜的板夹泥房藏在山坳里，房檐下挂着一排冻硬的尿布，看来除了小招娣，穷的揭不开锅的人家，还有不少孩子呢。

刚推开门，陈志飞就被扑面而来的酸菜味呛了个趔趄。

之前陈志飞也去过别的村子，比如河东村和白石村，可都没有像是鸭台村这么穷。

有客人来，不说别的，饭菜怎么的也能凑出个四个碟八个碗，逢年过节，还能有点荤腥儿。

可你再看看范招娣节哀招待客人的饭菜，唯一一个硬菜，还是用一个鸡蛋不知道裹了多少苞米面煎的鸡蛋饼子。

剩下的就是清水炖的酸菜萝卜，半点儿油星你都看不见。

“陈主任，咱们村子就是这个条件，细粮呢，也就是逢年过节能吃上点儿。至于肉啥的，就别想了，你可别嫌弃。”

刘志明解释道，范招娣的父亲范老蔫儿打着哈哈，一看就是个不善言辞的老实人。

陈志飞连忙摆手：“刘大哥你这就客气了，在当老师之前，我去林场伐过木，到生产队养过猪，也吃过苦挨过饿，这有啥嫌弃的。不过我看其他大队，都多多少少搞点副业，现在政策也松了，你们三大队咋就没想着也弄弄副业？”

刘志明虽说年纪不大，但是抬头纹倒是蛮重的。

一听陈志飞这话，脸上的褶子都快能烙饼了，估计平时他也会为这些事情发愁。

“陈主任，陈老弟！”刘志明一拍陈志飞的肩膀，“咱们鸭台村是什么条件，我想你来的时候也都看见了，本来地就不多，咱们自给自足都做不到，就别说搞其他的了。还有咱们这犄角旮旯的，离着公社都好几十里，更别说桦林县城了，我们就算搞些手工制品啥的，也弄不出去啊！”

陈志飞刚想开口，就瞥见比招娣还要小几岁的一个和小姑娘正躲在灶台后，偷偷舔着沾了鸡蛋液的碗边儿。

范老蔫儿顺着陈志飞的目光看去，赶紧呵斥：“死丫头！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滚回去！”

吓得孩子一哆嗦，站在那儿动都不会动了。

“范大哥！范大哥！没事儿没事儿！别怪孩子。”陈志飞立马起身把鸡蛋饼推到招娣的妹妹面前，本来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

简简单单扒拉完那碗酸菜汤泡饭，刘志明又领着陈志飞往孙明家走。

穿过一片苞米茬子地，远远就看见那间歪斜的土坯房——山墙用三根碗口粗的落叶松支着，活像拄拐的老人。

窗户上连块玻璃都没有，蒙的塑料布都坏了，被风吹得哗哗直响。

“孙婶子！”刘志明在院外喊了一嗓子。

破木板门“嘎吱”响着开了条缝，探出张布满沟壑的脸。老太太跛着脚，蓝布棉袄袖口露出灰白的棉花絮。

刘志明给陈志飞做了简单的介绍，本来做家访咋地都要进家门，再说说孩子的事儿。

可一看这条件，陈志飞满嘴苦涩，啥都说不出来了。

这哪还像是个家啊？

“老婶子，这是中心小学的陈志飞，陈主任，是你家孙明的老师，人家是来家访的。”

一听是老师，孙明奶奶枯树皮似的手合十作揖，脑后的发髻散了几缕，在寒风里飘得像枯草。

“可谢谢领导了！谢谢领导！我孙子多亏了学校，每天都能吃一口热乎饭。，现在孩子小啥都不能干，等将就到小学毕业就能挣工分了，一定报答领导的大恩大德！”

“您快起来！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快起来！”陈志飞嗓子发紧。

可这个时候，老太太却突然转身走回屋里，从炕席底下摸出个手绢包，抖开是五张皱巴巴的一毛钱：“给领导您买烟抽……”

陈志飞哪敢要这钱，急忙一把按住了老太太的手：“大娘！您家孙子住在学校，您就放心吧！这钱啊，我不能要……”

可老太太还是一再坚持，陈志飞拗不过，只好先收着。

不过就在要离开的时候，他自掏腰包，拿了五块钱放到了窗户下面。用石头压着，生怕被风吹跑了。

“领导就是领导……这个孙大爷的儿子，之前在林场伐木的时候被‘回头棒’砸死了，你也知道，在林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刘志明重重的叹了口气：“俺们村子本来就穷，孤儿寡母的，李大爷还成年瘫痪在床，所以没过多久，那女人就改嫁去了外乡……”

陈志飞点了点头，老太太的话说的实在，送孩子去上学，就是为了让孩子有口热乎吃的，让学校帮着养着。

可他没法批判这想法的对错，毕竟在这样家徒四壁的家中，什么道理都显得苍白无力。

能让老孙家这唯一的独苗孙子活下去，就是比“天”还大的理。

至于能不能学习，学习后是回来挣工分还是种地，那都是狗屁！

这时候回，风突然掀起破损的塑料布，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谁在无声地哭。

离开孙明家后，陈志飞和刘志明又走访了三个人家，虽然有的人家家庭条件可能会好一些，但也都是在贫困线下挣扎求生。

回去的路上，陈志飞一直低头抽着烟，看来让山里的孩子走出大山，还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