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世人,原名黄鼠鼠。
自误打误撞下开启灵智,距今不过四十余载。
当年亲手埋下自己的婆娘后,短短五年又送走自己的儿女,不禁感叹生命短暂,遂潜心修行。
还将自己的姓名改为黄世人。
世人,是人。
精怪们最大的愿望,便是修出人形。
修行无岁月。
如今,它已活成了黄家的老祖宗。
它经历过亲人逝去的痛苦,自然加倍珍惜亲情。
如马婆子这种三番两次害它,每次供奉还抠抠嗖嗖的弟子,它也总忍不住想拉一把。
虽然最后马婆子被伥妃吞了,魂飞魄散,黄世人私下里,还是偷偷给她烧过纸。
对待马婆子尚且如此。
更别提刘风了。
自打收刘风为座下弟子,那可真是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虽说它最爱吃的还是烤鸡,最爱喝的还是桂花酿,最爱穿的,还是那身怪异袖珍的员外服......
但这是弟子的孝心啊,它收着心里那叫一个美!
可它的运道,似乎有些衰......
黄世人尖叫过后,忽地沉默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阴差令。
暗藏歹心的弟子,它能救都尽力救了。
如今收到这么顺心合意的弟子,它就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
罢了,都是命。
“风儿啊,睁大眼喽,让你瞧瞧先生的真本事!”
“黄沙瘴!”
黄世人张大了鼠口,浓浓黄烟喷涌而出,卷起地上大量沙石。
黄家府邸,也就是黄鼠狼的巢穴中,盘膝而坐的黄世人口鼻中不断渗出鲜血。
黄世人的后代们都吓疯了,围着自家老祖疯狂尖叫,但它们连灵智都未开,能有什么办法?
碰都不敢碰一下,唯恐老祖就此死去。
“此情此景,真想能吟诗一首啊......”
随着黄沙瘴的威势越卷越大,黄世人颇为遗憾地低叹一声,纵身化为黄烟,跃进黄沙之中。
裹挟着撞向正欲俯冲而下的阴差令!
“黄先生!”
刘风被黄沙吹得有些睁不开眼,只听到轰然的撞击声在耳旁炸响,冥冥中与黄世人的奇妙连系宛若不存,心惊胆颤地唤了声。
转瞬间,黄沙散去。
哪里还有黄世人的身影。
反观阴差令,只看起来歪斜,却好端端地悬浮在半空!
“兄...兄...逃!”
阿梨磕磕绊绊的话音传来,刘风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是要让他带着薛仁逃走。
她还只是个孩子,她要干什么?
自己说好了要罩她的啊!
这辈子顺遂至今,出生便在普通人终点,一直选择躺平的刘风,攥紧了拳头!
“阿梨,你带薛仁走,哥哥我来断后!”
“背...不...动!”
阿梨只是个小鬼,哪可能背得动薛仁?
往日里,每次拽动薛仁的衣角,她都得卯足了劲才行!
一人一鬼对视一眼。
同时生出念头:
那便都不走了罢!
就在这时。
【阿兄,莫声张。】
刘风听到薛仁传来的心声,顿时大喜过望!
【老弟你没事太好了,吓死哥哥了!】
【阿兄,你把阿梨拽下来,继续保持愤恨的模样。这阴差令砸我一次,又多亏黄先生一挡,加上身处阳世,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薛仁继续保持着头朝下扑倒的姿势。
若此时将他翻过身来。
就会看到,他的双目已然没有眼白,指甲也变得锐利乌黑。
没错,他再次松开了心里绷着的弦!
这是薛仁最痛恨的怪病根源,也是他如今最大的底牌!
【只待阴差令往下砸的一瞬,阿兄立即提醒我。】
【明白!老弟有把握不?】
【阿兄信我。】
刘风不再劝,踮脚伸手,不顾阿梨挣扎反抗,将她拽下来摁住。
脸上视死如归,嘴皮微动,喃喃劝道:“相信你阿兄,相信你阿兄......”
说时迟那时快。
阴差令再次盘旋一周,调整好姿势俯冲而下!
【来了!】
薛仁得到提醒,四肢撑地一跃,竟蹦起数米高!
狞笑着将嘴咧开一尺余长,飞来的阴差令不偏不倚,被他囫囵吞下!
大雍,东京奉梁。
今日,东京最繁华名贵的烟花之地,紫薇苑,来了大主顾。
将顶层最好的阁楼包了下来。
一整日!
苑里最好的小娘子,都被鸨儿派了上去,任那长相阴柔的郎君挑选。
莫说挑选,便是全留下都成。
毕竟才只到午时,远不到夜里紫薇苑繁忙的时候。
“十七爷,怎不与奴家吃酒了?”
“如月你好贪心,十七爷方才只与你吃酒呢,也该轮到姐妹们了罢!”
“妹妹说得是呢,如月最是贪心了!姐妹们你们说,是吗?”
“是呢!”
“嘻嘻!”
那被称作十七爷的郎君,面如冠玉、模样英俊、一掷千金,除了瞧上去有些阴柔,再无甚缺点。
这紫微苑之所以在东京享有盛名,盖因苑里的姑娘们颇有才学,甚至被书生学子们称作“女校书”。
平日里心气都高得很!
但愈是这种心气高的,见到如意的郎君,愈是情难自矜。
哪怕如月是这紫微苑的头牌。
其余小娘子们,却也不甘心将十七爷拱手相让。
“十七爷,再来一杯嘛~!”
十七爷低着头,忽地怒喝道:“噤声!”
女校书们霎时面面相觑,不知是哪句话得罪了这位大恩主。
如月那美若天仙的脸也僵住了。
只听那十七爷阴恻恻道:“两个瞎眼的废物,有地荫傍身的人也要惹!”
“不过惹便惹了,便是杀了又如何?无非被白七爷骂两句罢了。”
“哦?还有不自量力的精怪敢上来挡?”
“可笑可笑!”
“来来来,小美人们,吃酒吃......”
喀嚓!
琉璃酒杯被惊怒的十七爷一把捏碎:“大胆贼子!!”
刹那间。
整个紫薇苑顶层忽如腊月寒冬,阴冷刺骨!
如月正想将透明的纱衣,往半裸的峰峦处遮一遮,还未行动,整个人就被冻僵了!
其余女校书吓得连滚带爬,往楼下逃窜,没等跑出三两步,也被冻僵在原地!
十七爷深深吸了口,十数个东京最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一瞬间俱皆化作干尸!
“好胆...好胆...”
他手一挥,身前裂开条一人宽的缝隙。
信手探入其中摸索稍许,蓦地收回,竟将薛仁遇见的那两个阴兵拽了出来!
“说清楚,怎么回事。”
俩阴兵知道,阴差老爷说话时越平静,便越是愤怒,登时磕头如捣蒜。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
“废话忒多。”
他手掌虚握,其中一个阴兵连惨嚎都没发出,便化作飞灰。
“我说我说!是那琅台地界的送葬人......”
十七爷听完,挥手将另一个阴兵也挫骨扬灰。
面上黑如锅底。
在阴曹地府,这阴差令便是他的身份信物。
令在他在,令无他亡。
如今虽说十殿阎罗都不在了,但弄丢阴差令,白七爷怕是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送葬人,好本事啊,竟能让我察觉不到阴差令......”
这件事麻烦了。
莫非是哪边的同僚在害他?
看来自己须得尽快去琅台县走一遭!